一時間，萬歲爺的面色愈發蒼白，更是出了一頭一臉的汗，從來對一切都能做到應酬帷幄的九五天子，頭一次流露出了一絲慌亂。

    “混賬！”驀地，萬歲爺的手狠狠地拍在小几上，發出一聲沉悶聲響，那聲音聽著都疼，可是萬歲爺卻壓根兒都感受不到似的，又接連拍了好幾下，卻兀自不能趕走一絲慌亂，反倒心頭越發驚慌，大口大口地喘息著。

    姜福田見狀，忙得端起茶杯給送到嘴邊：“萬歲爺，快喝口茶緩緩！緩緩！”

    溫熱的茶水沿著喉管滑下，沒能澆滅萬歲爺的驚慌跟怒火，反倒讓他越發怒火中燒，驀地，萬歲爺將杯茶狠狠摔在了地上，姜福田看著那滿地狼藉，再不敢發一字半語，“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

    要是嚴復在就好了。

    這是萬歲爺在勉強冷靜下來之後，腦中冒出的第一個想法，嚴復是除了周祚大之外，萬歲爺唯二能信任的人，最重要的是，嚴復曾經的身份，正是在西北戰場立下赫赫戰功、揚名西北的大將軍，嚴復也因此在西北大營頗有威望，若是嚴復還在的話，萬歲爺大可以派嚴復親赴西北大營徹查此事，有嚴復在，又有御林軍跟著，料想西北大營那邊的奸佞便就是吃了熊心豹子膽真的做出什麼不臣之舉，也會讓嚴復處理的順順當當。

    但是嚴復不在，嚴復被他派去了江淮了。

    倒是御林軍副統領敬成棟眼瞅著就要回京了，萬歲爺雖然對敬氏一門心存猜忌，不過卻也不耽擱敬氏一門為朝廷出力，尤其是敬成棟使喚起來也甚為順手，只可惜啊，萬歲爺肯定是等不及敬成棟回京了，西北大營這事兒可不是小事兒，都火燒眉毛了。

    必須得在最短的時間內，找到一個可信的、而且跟西北大營頗有淵源、威望甚高之人即刻前往才能。

    最好是西北大營那邊平安無事，要不然的話，那就只能殺雞儆猴了，也好為以後各地大營的軍中革新開道兒了。

    那到底派誰去才合適呢？

    萬歲爺思來想去，腦中都繞不開一個名字——

    常建成。

    對，就是常建成，跟西北大營頗有淵源，而且威望甚高，這兩點常建成無疑都是再合適不過的了，至於最重要的那一點……

    萬歲爺有些遲疑，常建成雖然挑不出錯事兒，可是畢竟在外頭待久了，而且又是做慣了一方封疆大吏的，誰知道他的心野不野？這一把他放出去，會不會就是放虎歸山呢？

    但是除了常建成，竟是再尋摸不到更合適的人選了，萬歲爺難免有些急躁，思來想去，萬歲爺覺得這事兒到底還得交給常建成去辦，只不過卻要給常建成脖子上套根韁繩，這樣才能心安不是？

    至於這根韁繩……

    穆昇無疑是最合適的人選，穆昇不是跟常建成一貫相看兩生厭嗎？這樣就正好了。

    萬歲爺自覺想出了個萬全之策，不過心頭卻並不輕鬆，畢竟西北大營要是生亂，那麻煩可就大了，遠遠比幾隻烏鴉幾泡鳥屎棘手得多呢。

    “如海，即刻宣常尚書、穆尚書入宮。”萬歲爺沉聲道。

    “是，屬下遵命。”姜福田忙得領命，當下就躬身退下了。

    ……

    翌日。

    果然如所有人預料的那般，今日的早朝十分的熱鬧，但是卻也出乎所有人意料之處，因為今兒的早朝之上，壓根兒就沒有太子的人影兒。

    那太子究竟去了哪兒呢？怎得太子妃都已經下葬了，太子卻還缺席早朝呢？難不成是因為昨兒的那樁醜事，心虛羞憤得連門口不敢出了吧？

    倒也不是。

    今兒太子殿下是按時出門來上早朝的，多少雙眼睛都瞧見了呢，太子的軟轎就停在了宮門之前，太子被侍衛給扶著下了轎子，也不知是不是因為心神恍惚，在下臺階的時候，太子竟一腳踏空，直接摔倒在地，那侍衛還沒來得及去扶，太子就直接滾落了下去，然後就當場暈死了過去，在此過程中，太子還嘔了一大口鮮血呢。

    這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一眾圍觀等著看好戲的大臣都傻了眼，這怎麼話兒說？好端端地太子怎麼就摔得如此嚴重？這起子大臣還愣神的功夫，侍衛已經扶起了太子，一邊焦急地把人扶回了轎子，吩咐轎伕趕緊地原路返回，一邊又打發人趕緊地去請太醫。

    然後，那頂才停下來的軟轎，又著急忙慌地朝東宮返回了，一眾官員愣在原地，眼睜睜地看著那頂轎子漸行漸遠，直到都消失不見了，這群大臣纔回過神來，一邊繼續地往太和殿走，一邊都在心裏暗暗琢磨著，眼瞅著太子被摔得都吐血還昏死了過去，瞅著著實可憐，那……等下早朝的時候到底還要不要彈劾太子呢？

    彈劾吧，倒是顯得十分不近人情，可是不彈劾吧，就怕錯過了這麼大好的機會，而且……指不定太子就是故意當衆跌跤，做戲扮可憐的呢。

    誰知道呢。

    但他們更不知道的是，太子殿下跌了這麼重重的一跤，萬歲爺這個當爹的，可會心疼？而皇后娘娘這個做親孃的，會不會盡棄前嫌跟太子又母子情深來著？就算知道太子十有八九在使苦肉計，可是當爹孃的又能有什麼辦法？還不是要心疼自己身上掉下來的肉？

    要真是那樣的話，那他們這起子彈劾太子的人，豈不是要裏外不是人了？

    所以……到底還彈不彈劾？

    一時間，手裏的摺子都變成了燙手山芋一般。

    敬子昂聽著身邊的官員竊竊私語，忍不住譏誚地勾了勾唇，他一聲冷笑，跟並肩同行的霍成峰道：“霍大人，你怎麼看太子殿下摔得這麼一跤？”

    霍成峰前一陣子因為抱病而不得已告假在家休養，期間小霍公子又摔斷了腿，一度讓霍成峰病情加重，好在有敬子昂寬心，又有羅植的悉心治療，如今身子已經完全康復，這一日也是霍成峰病癒之後重返朝堂的頭一天，結果才一入宮，便就親眼目睹了太子神情恍惚、當衆跌跤的這一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