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歲爺看了一眼那面前的荷花酥，的確很是精緻，看著味道就肯定不錯，比御廚的手藝都不輸，不過萬歲爺卻並沒有下筷子的意思，而是撩起眼皮看著皇后，問道：“哪個貴妃妹妹？”

    正拿著筷子的手驀地一頓，皇后隨即將筷子放了下來，含笑跟萬歲爺解釋道：“回萬歲爺的話，自然是蓮貴妃妹妹了，妹妹的晉封日子就在眼前，萬歲爺日理萬機，不記得這些後宮之事，也是有的。”

    對於皇后所言，萬歲爺倒是不置可否，沒再提蓮妃的事兒，又轉而跟皇后說起了瑾兒的事兒。

    “朕瞧著瑾兒此次受驚不小，連睡著了也都不踏實得很，這幾日便就免了他的功課，且留下來踏實將養吧。”

    皇后聞言，忙不迭附和道：“臣妾也是這個意思，難為他小小年紀便就受這樣大的驚嚇，自是要好生調養一番的，還有就是……”

    說到這裏，皇后頓了頓，明顯是有些踟躕，到底還是又繼續往下說：“臣妾以為瑾兒年幼，且體弱膽小，暫且不宜練習騎射。”

    萬歲爺沒說話，將碗裡的銀耳蓮子百合羹一飲而盡，在皇后期待又擔心的目光中，放下了碗。

    “就按皇后說的辦。”

    言畢，萬歲爺便就起身朝外走，姜福田趕緊跟在了身後。

    “臣妾恭送萬歲爺！”

    皇后忙得福身相送，待到萬歲爺的身影消失不見，皇后才被宮人扶著起了身，目光落在那塊萬歲爺碰到沒碰過的荷花酥上，皇后嘴角牽出一個譏誚的笑來：“來人啊，把這些飯菜都給撤了。”

    “是，奴婢遵命。”

    ……

    御書房。

    在景仁宮吃了宵夜又跟皇后說了那一會子的話，再回到御書房的時候，萬歲爺的心情卻並不十分美妙，自然有掛心瑾兒的緣故，但是更多的卻是因為旁的，回來之後，便就一個人沉著臉坐在軟榻上。

    姜福田看在眼裏，忙得去倒了一杯安神茶來，遞到萬歲爺面前，躬身道：“萬歲爺，您喝杯安神茶，時候不早了，也該歇息了。”

    萬歲爺接過安神茶來，有一下沒一下地攏著茶：“是得早點兒歇著，明兒早朝之上不定有多熱鬧呢。”

    可不是嗎？今兒東宮出了那麼大的事兒，而且還是當著所有京師百姓的面兒，影響極大，鬧到御前，那是自然而然的，更是少不了要順水推舟、渾水摸魚的，所以明兒早朝之上，爲了太子的這個事兒，還有的鬧呢。

    萬歲爺一想到那場景，心裏就有著說不出來的厭煩，他的確不如從前那般喜愛太子了，甚至還一度厭惡得厲害，但是這也不代表他就著急忙慌地想把太子給廢了啊，而且這個時候廢了太子，又讓誰頂上去？

    六皇子嗎？

    萬歲爺想著六皇子那張稚嫩童真的臉，忍不住就搖了搖頭。

    他從未起過要立六皇子為儲君的心思，六皇子壓根兒就不是這塊料，眼瞅著比瑾兒還要大幾歲，但是卻沒有瑾兒身上的那股子靈透勁兒，也沒有瑾兒的眼力見兒，更加沒有……瑾兒惹人憐愛。

    跟個比自己小了幾歲、還差著輩分的瑾兒比，都是如此，更別說是跟太子比了，太子再混賬，卻也已經做了這麼多年的太子，不比一個黃口小兒強？如今躍躍欲試想推太子的人那可真是不在少數，難道六皇子這個黃口小兒取而代之入主東宮了，就能夠服眾了嗎？

    這是顯而易見的問題。

    沒有任何一位儲君能夠做到這一點，除非等到他繼承大統。

    萬歲爺如今栽培六皇子又提拔李氏一門，其實跟當年對四皇子、甚至二皇子都是一個道理，太子不能獨大，尤其是這個太子的心思越發大越發野了，萬歲爺總得讓他有個忌憚。

    而且，萬歲爺也在爭取時間，至於在爭取什麼時間……

    萬歲爺摩挲著茶杯，半晌之後，忽然問道：“福田，你覺得讓皇后教養瑾兒可是良策？”

    一直垂首站在一旁的姜福田，冷不丁地聽到萬歲爺點名，少不得心裏就是一下“咯噔”，他想著方纔在瑾兒小公子寢房裏頭，親眼瞧著瑾兒小公子不安的睡顏，聽著他驚恐的夢囈……

    當時萬歲爺的表情便就不大好了。

    不過是稍稍一頓，姜福田隨即躬身道：“回萬歲爺的話，皇后娘娘雖是瑾兒小公子的皇祖母，教養瑾兒小公子自然是盡心盡力，只不過皇后娘娘乃是六宮之主，平日裏打理後宮以是勞心費力，辛苦得很，再親手教養瑾兒小公子的話，難免就更勞累了些。”

    姜福田這話說的委婉又中聽，不過意思卻也是很明顯的，無非就是覺得皇后娘娘不宜教養瑾兒小公子唄，至於為什麼不宜，那……也不單單是順著萬歲爺的想法說的，姜福田也是深有感觸。

    瑾兒小公子若是一直留在皇后宮中教養的話，只怕……是要長歪呢。

    果然，姜福田這話是說到了萬歲爺的心坎兒上去了，萬歲爺一聲冷笑，將茶杯放了下來，冷聲道：“前一陣子，因著陳氏一門的事兒，皇后跟太子生分了，也因此一改往日做派，不再一門心思地上躥下跳明爭暗鬥，倒是開始記得自己這個皇后的身份，也能靜下心來打理後宮了，正可謂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朕覺得她身上毛病改了不少，進步更是不小，為此也甚是欣慰，便就開恩讓她教養瑾兒，也好讓她不至於失了太子就心裏慌張無依無靠，倒是沒有想到，這竟讓她的野心又膨脹了起來，瑾兒這纔多大的年紀，她就開始等不及要為瑾兒開道了呢！”

    姜福田垂首道：“許是……皇后娘娘太著急的緣故吧？”

    “她的確著急，急的都恨不得朕這就蹬腿閉眼，好能扶著瑾兒上位，她也好能踏踏實實做個太皇太后，要是再能垂簾聽政那就更了不得了，”萬歲爺聞言冷聲道，“只是可惜了，她腦子太蠢，沒有這樣的好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