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予山覺得穆葭說這話的時候，語氣格外平靜，可這種平靜讓他覺得煩躁不舒坦，其實穆葭說的沒錯，所謂的承諾誓言，有哪有真的是有保障的？人的一生，就是一條不斷往前、不斷面臨選擇的道兒，有時候你是打定主意要沿著腳下的路堅定不移地走下去，可是到頭來卻還是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走上了別的路。

    或是因為誘..惑，或是被逼無奈，又或者是乾脆對之前的選擇心生厭惡。

    這不是人性的卑劣，這就是真實的、赤..裸裸的人生，是每個人都會面臨、都會置身其中、逃避不來的命運。

    此時此刻，封予山真的很想告訴穆葭，他的命運他的選擇，在遇到穆葭之後，就堅定不移，就會至死不渝，可是他卻開不了口，他不是對自己沒有這個信心，他是覺得比起這些子虛頭巴腦的承諾，葭葭跟他都更看中行動，所以，他什麼都不沒說，也覺得不必要說，他會讓葭葭看到，他是怎麼用身體力行來回答她的。

    不是輕飄飄的一句話，而是一天天、一年年。

    碗裡的湯涼掉了，封予山給穆葭重新撐了一碗烏雞山藥湯，遞到面前，一邊道：“你說的不錯，這兩人卻是不易，咱們是得給予支援，不過姑父跟姑母那一關，是不是會比較難過？”

    敬子昂可不像是個通融好說話的呢，穆敏則是個暴脾氣，還是京師有名的母老虎，至於敬成棟那也不是個輕易能轉彎的主兒啊，敬府真的就沒一個善茬兒，他家葭葭真是……沒事兒找事兒啊，封予山在心裏默默吐槽。

    這也是穆葭最頭疼的，她最擔心的還不是敬成梁，而是岑卓，姑父姑母有多疼小表弟，誰看不出來？別看大表哥總是沉這張臉、動不動就訓小表弟，可實則就是個寵弟狂魔，就小表弟那麼個寶貝疙瘩，簡直是一家人的眼珠子，待到敬成梁跟岑卓的事兒再也瞞不下去的時候，那岑卓……

    無疑就慘了。

    姑父姑母還有大表哥肯定是捨不得把寶貝疙瘩怎麼樣的，那可不就衝着岑卓去了？到時候她自然是要護著岑卓的，指不定這事兒又得鬧大，還會影響兩家關係呢。

    在決定幫岑卓跟敬成梁的時候，她就已經想到了這個結果，為此她一直在琢磨著解決辦法，可是很明顯，大小姐是毫無進展啊。

    這個時候被封予山這麼一問，大小姐又開始頭疼了，扁了扁嘴，愁眉苦臉地跟封予山哀嚎：“你這個做表姐夫的，當然也得爲了表弟的幸福生活出謀劃策啊，不然你以為這個表姐夫是輕易就能當的？”

    一個“表姐夫”就足以讓王爺大人眉開眼笑，封予山抿了口茶，將茶杯放下，然後含笑衝穆葭道：“其實這事兒倒也不難。”

    穆葭頓時來了精神，趕緊地就朝封予山身邊挪了挪，迫不及待地問道：“怎麼？你這是想到了啥萬全之法了？”

    封予山見她實在著急，也沒有打算賣關子，然後就湊到她耳畔輕聲道：“兒女婚嫁之事，古來都講究個父母之命不是？那咱們大可以就在這父母之命上下功夫……”

    封予山在穆葭耳畔一陣嘀嘀咕咕，引得穆葭倒吸涼氣，頓時一臉激動，伸手在封予山臉上使勁兒拍了拍，一邊感慨道：“哇！王爺大人還真是一肚子壞事兒啊！你這是打定主意要憋死姑父跟姑母啊！”

    封予山笑得一臉和氣：“還好還好，不過就是略盡綿薄之力為大小姐分憂而已。”

    “你這法子倒是可能製得住姑父跟姑母，不過大表哥那邊也得下點兒功夫才行，”穆葭想了想，然後點頭道，“成，等大表哥回來之後，這個思想工作由我親自來做，反正不管怎麼說，大表哥肯定要比姑父跟姑母兩個好對付多了唄！再不行，我就拉著二郎一起撒潑！在地上打滾兒！”

    封予山聽了都忍不住笑：“大小姐也真夠能豁得出去。”

    穆葭揚了揚眉，正想說爲了表弟，她的確能不要這個麪皮，就瞅著鄒令匆匆走了進來，行至桌前，跟封予山稟報道：“啟稟主子，周子徽那邊將將傳來了訊息，說是另外半本賬冊已經到手了，待他覈實無誤之後，便就可以送來給主子過目。”

    封予山聞言，倒是倍感意外：“周子徽這動作倒快，這才幾天的功夫，就逼得鄧子鴻交出賬冊了？我還琢磨著要花點兒功夫呢，畢竟鄧子鴻如今成了驚弓之鳥，對誰都嚴防死守呢。”

    穆葭卻道：“說不定正是因為成了驚弓之鳥，才更方便周子徽下手呢，不過這周子徽是真的有些能耐的，這麼斷的時間，就能逼得鄧子鴻交出賬冊，可見手段有多了得。”

    封予山跟穆葭說的賬冊，便就是之前鄧子鴻爲了搭上四皇子而主動顯出的秘密賬冊，只不過當時鄧子鴻獻出來的是半本賬冊，而只是有了半本賬冊，四皇子就敢生出惡膽、妄圖以邗溝之案一舉痛擊一眾皇子，可見這本賬冊的記錄的內容是有多麼驚人。

    四皇子死後，這本賬冊便就不了了之，實際上除了四皇子、鄧子鴻還有全程經手此事的周侍衛之外，外人並不知道這本賬冊的存在，周子徽也不清楚，不過周子徽會猜啊，他從一開始就料定必然是鄧子鴻許給四皇子什麼承諾，又或者直接就是能夠掀翻太子的證據，四皇子纔會下定決心甘冒此險，至於是什麼證據，周子徽只能猜到跟工部有關。

    後來在被鄒令從四皇子府帶走的時候，周子徽除了一應隨身物品之外，還帶走了一樣要命的東西，無疑就是那半本賬冊。

    周子徽不愧是四皇子的多年以來身邊的頭號心腹，對於四皇子的脾性做派瞭如指掌，四皇子府再隱秘的角落，都不能瞞過他，而且當時四皇子府上下都被御林軍接管，壓根兒就沒人能管住他，更有鄒令從旁協助，所以那半本要命的賬冊，就輕而易舉到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