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者不自醫，這也是規矩了，黛綺絲一向是個身子骨不差的，不過每年這個時候總要生場病的，往年都得在床上捱上半個月的，其實往年還要靠前一些，今年眼看著都熬過初春了，孫媽還以為黛綺絲這是躲過去了呢，哪想著冷不丁地還是病倒了。

    往年每每這個時候，黛綺絲是斷不肯請郎中上門來攪擾他們日子的，都是自己開藥方吩咐孫媽煎的，但難免也耗費精力，好的更慢，不過如今，因著穆葭跟封予山的關係，黛綺絲再病倒了，羅植那邊比穆葭還先得到訊息，羅植趕著就來了，給黛綺絲診脈之後，也沒有著急走人，而是親自窩在小廚房裏頭煎藥呢。

    真是一點兒名醫的架子都沒有。

    “羅郎中人在哪兒？”穆葭問道。

    孫媽忙得朝身後努努嘴：“回大小姐的話，羅郎中正在廚房裏頭煎藥呢。”

    “行，那你先給小祖母把飯菜送過去，我稍候就到。”穆葭吩咐道，然後抬腳就朝小廚房走去。

    她想著先問問羅植，黛綺絲到底是個什麼病情。

    “大小姐來了，”羅植瞧著穆葭進來，忙得躬身行禮，“屬下見過大小姐，給大小姐請安！”

    “行了，快起來吧，這地方用得著你使這麼大的身段？也不怕碰倒了藥罐，”穆葭擺擺手，示意羅植起身，然後就在桌前坐下，蹙著眉問道，“羅植，小祖母的身子如何？我之前就聽說過，小祖母每年這個時候，都會病一場，到底是個什麼緣故？”

    羅植一邊扇著扇子煎藥，一般跟穆葭解釋道：“回大小姐的話，說白了柳郎中就是並不適應京師的氣候，尤其是初春這時候，京師最是乾燥的時節，柳郎中原本就積累了一年的病氣，這個時候是再熬不住了，所以就病倒了，其實說到底，就是水土不服。”

    “水土不服？”穆葭聞言都震驚了，“她都已經來京師過了半輩子了，怎麼還會水土不服？”

    說起來，黛綺絲在京師這邊生活，可比迦南時間還要長出一倍不止呢，京師可以說是黛綺絲的第二故鄉了，可是黛綺絲愣是過了幾十年，居然還會水土不服？

    簡直是聞所未聞啊！

    羅植也是一臉無奈：“屬下也是頭一次遇到這種情況，實在是柳郎中的身子……過於嬌貴了。”

    羅植想了半天，就想起“嬌貴”這麼個詞兒來，雖然用來形容一個上了年紀的婦人覺得怪怪的，但是除此之外，羅植就找不到更加貼切的詞兒了。

    穆葭卻覺得羅植這個“嬌貴”用的再恰當不過。

    可不就是嬌貴嗎？黛綺絲是個什麼出身？人家從前可是堂堂公主之尊！又不是天生就是做下人的，所以……

    她小祖母這生的是……公主病？

    穆葭亂七八糟地想著，又詢問了羅植能否徹底治癒的問題，羅植愁的直撓頭，跟穆葭道：“不瞞大小姐說，只要是還在京師，柳郎中這病這輩子都痊癒不了，不過，若是能回到柳郎中適應的環境的話，就比如說柳郎中的老家的話，都用不著治，柳郎中這病都能不藥而癒了。”

    穆葭默默衝羅植翻了個白眼兒，她難道不知道？還用得著羅植說？

    懶得再搭理羅植，穆葭心事重重地出了廚房，朝後院兒走，後院兒的那株大柳樹在徐徐春風中搖曳著嫩綠的柳枝，是一年中最好看、也最生機勃勃的時候，穆葭卻沒有一點兒欣賞的興致，她在發愁呢，她小祖母的這公主病可要怎麼治纔好呢？

    難不成要小祖母年年都飽受病痛？

    如今祖母的身子是越來越好了，穆葭這還沒來得及高興多久呢，冷不丁地又知道了小祖母的病，真是又愁的要死，這可咋辦呢？

    要不讓小祖母遷居南下……

    腦中甫一冒出這個想法，穆葭就趕緊搖了搖腦袋，試圖將腦中這爛主意給趕走，黛綺絲的身份知道的人也就僅限於她、蘇良錦還有封予山，自然他們是不可能對黛綺絲有惡意的，反倒在京師，就在封予山的眼皮子底下看著，黛綺絲的安全能夠得以保障，一旦黛綺絲離開京師的話，那確保黛綺絲真正身份不會洩露的難度那可就太大了，不僅會直接威脅黛綺絲的人身安全，這對封予山來說，無疑也是一個巨大的威脅。

    畢竟，衆所周知，大皇子的生母乃是良嬪白氏，若是換成了迦南公主的話，那封予山以後的路，可就不是那麼好走了，畢竟沒有哪個大夏人願意看到一個身上流著迦南皇室血液的皇子繼承大統，而且還是曾經帶給大夏戰禍的迦南。

    所以，黛綺絲的身份保密真的十分要緊。

    想到這裏，穆葭忍不住又內疚自責不已，雖然她清楚小祖母多年以來爲了祖母的付出跟情深，甚至還有上輩子小祖母對祖母的以死相隨，她對小祖母身懷感恩跟欽佩，但是在她心裏，還是封予山更重要一些的，所以這個念頭才一冒出來，就被她又給壓下去了。

    她是不是……太自私了？

    那次小祖母跟他們解釋了這麼多年的過往，始終是平心靜氣，再提到自己的身世還有生身父親奎南王爺的時候，語氣也沒有任何起伏，但是小祖母內心真的也是這般平靜嗎？她就一點兒都不惦記自己的父親嗎？

    尤其是奎南王爺，如今都已經是將近八十歲的人了，都道是七十古來稀，奎南王爺又不是神仙，只是不可能長命百歲，所以……

    小祖母就一點兒都不惦記自己的爹爹嗎？就沒想過還能在有生之年再見到爹爹一面嗎？

    ……

    穆葭不由得停住了腳步，站在大柳樹下發了好一會兒的呆，再回過神來的時候，就瞧著蘇良錦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走到了院中，慢吞吞地坐在了柳樹下的那個大秋千上頭，有一下沒一下地蹬著地，慢悠悠地打著鞦韆。

    “祖母，您什麼出來的？我竟一點兒聲音都沒聽到，”穆葭滿臉意外，頓時咧著嘴衝蘇良錦笑，一邊走過去，俯身湊到蘇良錦面前，衝着她笑，“祖母，您氣色可是比上回更好些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