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千兩，對於尋常百姓來說，那真的是天文數字了，可是對於一個躊躇滿志、心懷高遠的皇子來說，那真的就是九牛一毛了。

    封予山要用銀子的地方太多了，有之前的在沙場負殘的將士要養，有沙場英烈的遺孀要養，更有動輒幾十萬兩練兵的花費……

    這些樁樁件件都需要銀子，皇子就不缺銀子嗎？

    不，缺的很，封予山缺，太子也缺，不過他們解決這問題的法子卻截然不同，封予山有周千山在外奔波經營，才能維繫安郡王府這些年的花銷費用，太子卻是直接把手伸向了邗溝，藉着邗溝去吸國庫的血，成了名副其實的吸血螞蟥，這就是他們的不同之處，所以周千山的存在，對封予山來說至關重要。

    說到此處，封予山忍不住笑著感慨道：“你看，我也不算虧了，也是幸運得很，雖然自幼沒有爹孃的緣分，但是手底下的這一群兄弟卻著實不賴，有的能捨命陪我上戰場、出生入死，有的時時事事為我著想、費盡腦汁，這也算是有失有得了。”

    穆葭一直安安靜靜地聽著他說，封予山並不常會說起從前的事兒，尤其還是關於南疆沙場的過往，每到這個時候，穆葭都聽得格外認真仔細，也格外……心疼，她真的特別心疼那個時候的封予山，卻也沒辦法回到那個時候陪著他出生入死、甘苦與共，所以她真的特別感激沈卓楊、鄒令還有周千山他們，正是有著他們的陪伴，封予山才能熬過至暗寒冬，才能一步步走到現在、才能蛻變成讓她心動讓她迷戀的封予山。

    穆葭陪著他笑：“沒錯，你是幸運的，能得一眾兄弟肝膽相照，實屬不易，不過他們也是幸運的，有你在，他們這輩子都沒有機會發出不才明主棄這般牢騷。”

    “還真是，”封予山想了想，笑得更舒心了，伸手擁住了穆葭，“不過葭葭，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還是遇見了你，因為有你，我這輩子註定都不會明白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是個什麼酸溜溜的意思。”

    穆葭狠狠白了眼前這個頗有得了便宜還賣乖的男人一眼，看得出來，封予山的心情不錯，所以到底要不要問出一直埋在她心底、那個最大的疑惑呢？穆葭有些踟躕，實在不想去戳封予山心底最深最狠的一處傷。

    不過，是傷就得面對，就得想法設法對症下藥，而不是一味兒迴避、任由其化膿惡化啊。

    所以頓了頓，穆葭到底還是小心翼翼地問出了口：“封予山，你有沒有查過，當年你……兵敗的原因？一切當真都是巧合嗎？迦南那邊恰好猜對了你的排兵佈陣、而不是你手下出了叛逆？”

    這疑問一直困擾著穆葭，她對於封予山在南疆戰場的那幾年過往，原本是並不瞭解的，但是再跟封予山遇見、確定關係之後，穆葭當然對封予山的過往好奇，也不止是好奇，作為封予山這一生的伴侶，穆葭是有這個義務跟必要了解封予山的過往的。

    只不過時隔多年，而且朝中也有意淡化此事，穆葭也是費了一番力氣才查到了當年封予山兵敗負傷回京的其中原委，她跟嚴復有著同樣的疑問，難道真的就只是碰巧？而不是當時南疆大營裡頭出了奸細？

    穆葭是不信天底下會有如此之巧合的，所以……

    這些年來，封予山就當真沒有一點兒懷疑？也沒有暗中做過調查？

    這是之前穆葭沒有跟封予山聊過的話題，所以提到這事兒，穆葭是帶著點兒小心翼翼的，不過封予山倒是沒有穆葭想象中的反應激烈，他只是沉默了一會兒，然後點了點頭，緩聲道：“你猜的不錯，是出了叛逆，是我當時跟前的一位心腹，跟著鄒令他們前後腳到我身邊伺候的，不過在事情敗露之前，他就畏罪自殺了。”

    頓了頓，封予山又補上一句：“也可能不是畏罪自殺，但不管如何，他就是死了，連帶著所有線索都一併斬斷了。”

    穆葭聽明白了，既是這人已經畏罪自殺了，又或者是被悄默聲兒地滅了口，那麼他到底是受何人指使，又是怎麼跟迦南那邊互通往來的，那就不得而知了，也成了永遠的謎了。

    就封予山連名字都不肯提的架勢，就足見對那位昔日心腹有多厭惡，穆葭覺得有些遺憾，就是因為這個叛逆，當年南疆大軍遭遇大敗，封予山身負重傷消沉多年？更有多少英烈冤死他鄉？

    這筆賬是能輕易了結的嗎？可是隨著那叛逆的死去，所有的線索都徹底被斬斷，到頭來也只能不了了之，封予山這些年究竟有多憋悶憤憤，穆葭都能想象出來。

    穆葭沒再多問，只是將封予山抱得很緊。

    她真的好心疼她家山子啊，心疼得連呼吸都帶著顫了。

    所以……

    “封予山，日後咱們再去一趟南疆好不好？”穆葭附在封予山耳畔輕聲道，“你肯定一直都想著能再去一趟南疆、祭奠那些戰死沙場的英靈吧？從前我沒可能陪在你身邊，但是再有機會的話，每一次我都想陪在你身邊。”

    封予山沒有回答，環在姑娘腰上的手卻驀地箍緊了，似是要把穆葭生生融進自己骨血一般。

    ……

    穆葭很擔心黛綺絲的病情，催的老張叔一路快馬加鞭，待趕到西槐別院的時候，卻還是將近了晌午，穆葭下了馬車快步進門的時候，正好瞅著孫媽從廚房裏頭端出了煮好的清粥小菜，瞧見穆葭來了，孫媽一臉驚喜：“大小姐，您怎麼來了？”

    “聽說小祖母病了，我過來看看，”穆葭點頭道，瞥了一眼孫媽手上的托盤，問道，“怎麼的？小祖母到現在還沒吃飯？”

    孫媽點頭道：“柳郎中昨兒晚上就覺得不舒坦了，今兒一早沒吃下飯還嘔了兩回，這不，羅郎中剛剛給柳郎中請脈又開了藥方，只不過不能空著肚子服藥，所以奴婢給柳郎中準備了點兒清粥小菜好讓柳郎中先墊一墊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