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遠圖含笑道：“懂得道理就好，能不能聽明白唱什麼卻是沒有多重要的。”

    “孫兒也覺得是這個道理，”瑾兒忙不迭點頭如搗蒜，亮晶晶的一雙眼像是閃著光，歡歡喜喜看著封遠圖，“今兒知道凡人子者必講孝道，凡人臣者必講忠道，所以孫兒對皇爺爺這輩子都會盡孝盡忠！”

    封遠圖忍不住心頭一軟，伸手捏了捏瑾兒的臉頰：“朕知道你這個孩子雖然年紀小，卻是個懂事兒的，實屬難得。”

    能不難得嗎？

    皇室裏可有的是年紀一大把卻人事兒不知的呢，封遠圖一想起來就氣得夠嗆。

    惹封遠圖生氣的也不是旁人，就是太子封予嶙，經過春闈還有處置陳太炎這兩件事兒，按說封遠圖跟封予嶙的父子情那是有了長足進展的，而太子也的確乖順了很多，這讓封遠圖十分滿意，不過太子的乖順卻也沒有持續多久，在昨兒聽聞有個戲班進了東宮之後，封遠圖心裏的火苗就開始“蹭蹭”往上冒了。

    就像封遠圖跟瑾兒說的那樣，聽聽戲沒什麼大不了的，不單單是宮裏，京師裡多得是能養得起戲子的高門貴戶，更別說是東宮了，養了一整個戲班供太子消遣，實在算不上什麼，可是卻也得看是什麼時候。

    如今陳太炎的案子還沒完呢，陳氏一門也是纔將將被抄家，皇后的病還在斷斷續續，四皇子跟二皇子也是死的死瘋的瘋，而他這個做父皇的，卻還在想方設法地給太子在江淮的破事兒擦屁股呢，就這個節骨眼兒上，太子卻還有心思想著聽戲？還巴巴地尋摸個戲班子直接養在東宮？

    自然，封予嶙是不可能大張旗鼓尋摸戲班的，他手下做事也是小心謹慎，那個規模不大的戲班更是乘夜色從後門進的東宮，按說是不可能驚動旁人的，可是誰讓萬歲爺就是不放心太子，一直拍錦衣衛的人盯著東宮呢，這不就給逮個正著了嗎？

    昨兒晚上，聽了錦衣衛那邊的稟報，封遠圖當時就氣得碎了一隻茶杯，今兒早朝更是懶得多看太子一眼，這個時候，聽著瑾兒奶聲奶氣、卻一本正經地跟他說著會盡孝盡忠一輩子，封遠圖的心情就別提多複雜了。

    都是做了這麼多年的太子的人了，怎麼就連個黃口小兒都不如呢？

    就太子這樣的德行，日後少不得他這個做父皇的要一直為他擦屁股呢，這就已經夠糟心的了，偏偏瑾兒隨口說的一句話，讓封遠圖更糟心了。

    “瑾兒會孝順皇爺爺皇祖母，也會孝順父皇母妃的，”瑾兒哪裏能體會封遠圖的糟糕心情，還繼續認認真真地保證著，“尤其是母妃，母妃病得厲害，瑾兒日日都擔心，父王也是。”

    封遠圖聞言，忍不住眼皮一跳：“怎麼？你父王對太子妃十分上心？”

    “嗯，父王特別擔心母妃的病情，今兒父王還跟瑾兒一塊去看了母妃，父王坐在母妃床前一直盯著母妃看，好半天都吭聲呢，”瑾兒聞言，乖巧地點頭，一邊又一臉發愁地跟封遠圖道，“瑾兒知道父皇肯定是擔心母妃極了，這是盼著母妃能早點兒醒過來呢，可是偏生母妃病得如此之重，連太醫都藥石無醫，父王也只能在心裏著急，瑾兒看的都不忍。”

    太子會擔心太子妃的病情？還盼著太子妃能夠早日醒來？

    別逗了，太子如今只怕恨不得太子妃能早點兒死呢！

    也就是瑾兒年紀太小不懂事兒，但凡不是傻子，都能明白這個道理。

    自太子當朝告發陳太炎之時，那太子就跟陳氏一門徹底決裂了，不過太子想要徹徹底底、乾乾淨淨地跟陳氏一門決裂，卻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有兩個女人是繞不開的，一個是皇后，一個就是太子妃。

    皇后就不說了，到底是萬歲爺的髮妻，是堂堂一國之母，只要是萬歲爺不發話，皇后的位置就無可撼動，太子可以疏遠皇后，刻意跟皇后保持距離，但是卻是萬萬不敢對皇后下手的，可太子妃就不一樣了。

    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人，還是一個衆所周知已經病入膏肓的女人，只要太子狠得下心，那太子妃就能順理成章地撒手人寰。

    只不過這個節骨眼兒上讓太子妃閉眼，實在是太刻意了，難保不會惹人遐思，先是大義滅親，對親孃舅斷然出手，再是奪了髮妻性命，一旦被認定這名聲，太子的位置就別想坐穩了。

    封遠圖不覺得太子會蠢到這個地步，所以也沒有想過太子可能會對太子妃下手，但是冷不丁地聽到瑾兒說，太子坐在太子妃床前，直勾勾地盯著太子妃看半晌，封遠圖還是忍不住心裏發毛。

    難道太子真的……想要太子妃去死？

    這是自然的，太子巴不得跟陳氏一門徹底沒有關係，對太子妃還能念什麼夫妻之情？這些封遠圖都知道，可是此時此刻，他還是打心底兒生出一股子寒意來。

    不錯，是他逼著太子大義滅親，告發陳太炎，太子的果斷讓他十分滿意，但是太子對皇后的刻意冷淡、甚至是不管不顧，還有如今對太子妃的態度，都不在封遠圖的意料之內。

    就太子從前一門心思只乖乖聽皇后跟陳太炎的德行，誰能想到他實則冷血至此？

    親舅舅說陷害就陷害，母親說撂開就撂開，至於髮妻更是青梅竹馬的表妹，在他的心裏，也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呢……

    是不是在太子的心裏，他這個父皇也早該閉眼蹬腿兒、好給他讓位了呢？

    封遠圖的手驀地一顫，滾燙的茶水就灑了出來，倒是沒有灑在手上，不過卻潤溼了明黃的前襟，留下一塊深黃色的印記。

    “皇爺爺！您燙著了沒有？快給瑾兒看看！”

    “萬歲爺，奴才這就去請太醫……”

    瑾兒跟姜福田一下子都驚著了，瑾兒手忙腳亂地去抓封遠圖的手檢視，姜福田著急要去請太醫，卻被封遠圖給叫住了：“回來，用不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