應該就是從大皇子負傷回京之後，嚴復就開始萌生了退意，也是在那之後兩年的武舉上，嚴復一眼就看重了敬成棟，力薦敬成棟為武狀元，那之後，敬成棟如嚴復所料，順利進入御林軍，嚴復就開始著手培養這個自己挑中的接班人。

    至於大皇子負傷回京為什麼會給自己帶來如此大的震盪，嚴復覺得是一種兔死狐悲、感同身受。

    嚴復這樣的出身和耀眼的經歷，決定了他是很難會對誰產生欽佩之情的，而大皇子封予山卻是嚴復第一個打心底敬佩之人，雖然封予山比他還小了十幾歲，嚴復對於封予山的成長經歷並不瞭解，他卻對封予山在南疆戰場的表現記憶猶新，他雖然已經回京，不再沙場馳騁，但是卻一直關注著戰場，尤其是南疆戰事。

    多少次，因為戰事失利，嚴復扼腕嘆息，夜不能寐，甚至都跟著上火得厲害，日日蓮心茶不離手，那個時候他都恨不得主動請纓，求萬歲爺派他前往南疆戰場指揮作戰，可是這又怎麼可能呢？他如今的身份可是御林軍大統領，頭號任務就是保證萬歲爺的安全，再要緊的事兒又怎麼能要緊得過龍體呢？

    所以嚴復只能憋著，就在嚴復憋得快要受不了的時候，大皇子封予山主動請纓去了南疆戰場，當時引起滿朝譁然，畢竟大皇子當年還不到十六歲呢，雖然身架子魁梧，又是自幼習武，看著十分結實健壯，可畢竟只是個少年郎，又是鳳子龍孫，怎麼能送去前線冒險呢？

    嚴復也覺得大皇子這是在胡鬧，可是哪裏想到，萬歲爺竟然點頭同意了，然後就在所有人的驚詫中，少年皇子掛帥出征。

    嚴復還記得那時候的場景，大皇子跟萬歲爺磕頭拜別，然後騎在高頭大馬上，風一般駛出宮門，血紅的披風像是一朵流動的雲霞，扎眼得很。

    嚴復當時還感慨，看得出來，大皇子是個忠君愛國的，也是個想辦事兒的，就是太著急在萬歲爺面前掙表現了，這小小的年紀上了戰場又能做什麼？只怕甫一見到人血就嚇得哭爹喊娘呢，若是個膽子小的，只怕連大營都不敢出，到時候不但表現掙不到，反倒落下了個膿包慫蛋的臭名，只怕是要貽笑大方了，更是沒有入主東宮的可能了。

    感慨過後，嚴復就把這茬兒給拋在了腦後，倒是不少人都伸著脖子等著看大皇子的笑話。

    不過笑話是沒看成，因為沒過多久，南疆就傳來大皇子身先士卒、率領南疆大軍接連打退迦南三次進攻的捷報，大皇子甫一到南疆就取得了個開門紅，還是在南疆大軍久戰不勝的情況下，自是引得大夏百姓歡呼稱讚，大皇子的名聲也就此開啟，可是在京師，得知大皇子率軍大捷這好訊息的，卻未必有幾個人是發自內心高興的，反倒是要開始夜不能寐了。

    大皇子一直不得萬歲爺寵愛，雖然是皇長子但是卻一直不起眼，所以一向是沒有引起多大水花兒的，但是這捷報一串回京，那大皇子可就今非昔比了，一舉成為眾皇子中第一得意、耀眼之人了，所以不管是前朝還是後宮，有的是人坐不住了。

    不過嚴復卻肯定不在這其中，他對於封予山的表現，是震驚，是驚喜，是大喜過望，他為之前對於大皇子的猜測感到羞愧，是他小看大皇子了，都道是英雄不論出處，可不也是有有志不在年少的說法嗎？

    所以大皇子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年紀輕輕，卻有著一身貨真價實能耐的，而且還是有膽子有勇氣也有本事將身上的能耐運用出來、產生奇效的。

    大皇子帶領南疆大軍首戰告捷，一掃大夏久戰不勝之急躁低迷之氣，嚴復對此歡欣鼓舞，對大皇子自是更添期待，從那個時候，嚴復就一直關注著南疆戰場，關注著大皇子。

    可以說，嚴復從頭到尾見證了大皇子是怎樣從少年黃子成為令敵軍聞風喪膽的戰神，又是怎麼成為後來的落魄、低調的殘廢王爺。

    同時，作為萬歲爺跟前的心腹，他也親眼目睹，萬歲爺對大皇子的態度轉變……

    不，萬歲爺對大皇子的態度似乎從未轉變，若是有轉變，也不過是從一開始的冷漠厭惡，變成複雜厭惡，再到後來的徹底冷落厭惡。

    嚴復不明白，萬歲爺為什麼對大皇子是這樣的態度，南疆捷報頻傳，大皇子作戰勇猛，幾度負傷，連他一個跟大皇子從無交集的外人都免不了為大皇子擔心，可是萬歲爺呢？他似乎對此沒有任何感覺，倒是對大皇子的屢立戰功表現得十分冷漠。

    嚴復一開始不明白，後來漸漸地也咂摸出味兒來了，萬歲爺這是在忌憚大皇子呢，一個朝氣蓬勃、建功立業、又得百姓愛戴的大皇子，讓萬歲爺這個九五天子感覺到了威脅……

    所以就是因此，萬歲爺才冷落甚至厭惡大皇子？

    嚴復對此完全不能理解，生子如此，難道不是人生第一得意之事？大皇子的優秀難道不讓萬歲爺覺得面上增光？既是大皇子如此優秀，日後凱旋歸來，正好順理成章地冊封大皇子為太子，入主東宮，然後悉心教導，難道這不是後繼有人？

    漫說是天家，有萬里江河、社稷江山在手，勢必要一早立下儲君，以保證後繼有人，江山能夠代代相傳，便就是尋常生意人家，那當爹的也得早早考驗一眾兒子，及早確立繼承家業之人啊。

    怎麼在萬歲爺眼裏，兒子的優秀和能耐反倒成了不能容忍的？當爹的又怎麼能視親生兒子為敵人？

    嚴復一直都覺得萬歲爺心思難以揣測，從那個時候起，更覺得萬歲爺著實猜忌多疑，嚴復對萬歲爺的感情也因此，漸漸微妙複雜起來，他當然還是忠君愛國的，但是卻也開始琢磨，得給自己還有家人留條後路，一個對親生兒子都能如此的君王，又怎麼能夠指望他對別人格外手下留情？

    伴君如伴虎是個什麼意思，嚴復也是有了深刻感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