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萬物繁雜，人世萬事矛盾。

    燧丘，和光明帝國、布列塔尼亞、高天原最大的區別在於，燧丘是真的相信，那個每個人都可以實現自我理想和價值的世界，在未來，是確實存在的。

    人人平等。

    燧丘人也確實在爲了這個目標而不懈努力著。

    但爲了達成這個目標，就必須有一些人，去犧牲一些人權利，換取時間成本、工藝的進步、技術的開發等等等等。

    說到底還是錢的事。

    被犧牲的人肯定不願意啊，那就必須要做決定的人去強行推動。

    怎樣強行？強行到什麼地步？誰來強行？

    不知道。

    最重要的是。

    爲了“善”而去作“惡”，到底對不對？

    姚從心出身的貝列，武罡一、二、三市是率先發展起來的，掙了不少錢。

    當時武罡一、二、三市面臨一個選擇，要麼，把這些錢反饋到這三個市的居民福利中去，讓這三個市的人民生活更富足。

    要麼，把這些錢投入基建，修一條大馬路，把武罡一市至武罡十一市完全串聯起來。

    燧丘選了後一項，而且不只是要修路，還要修雙向三車道的大高速。

    武罡一、二、三市的居民們群情激憤，大聲斥責這是面子工程，是急功近利，是上面的人太想回到故鄉的生活了，是白日做夢。

    然而結果是好的，幸好結果是好的！

    路修到一半，貨運就已經很通暢了。

    各種低端製造業從武罡一、二、三市後撤到新建的那些城市，為那些城市的居民提供工作崗位和經濟來源。因為這些城市人工便宜，於是工廠擴大生產。產能擴大，產品豐富且開始往薄利多銷的方向發展，產品價格降低。

    這些物美價廉的產品，透過快竭的貨運送往武罡一、二、三市。

    武罡一、二、三市因為這些製造業工廠的撤出，開始轉型成商業城市。而且當新建的城市發展起來之後，居民們某一天突然就發現，以前買了要肉痛好久的東西開始普及起來。

    而又在某一天，武罡一、二、三市那些因為外圍城市房價更便宜，而且交通也已經非常便利而搬到外圍城市居住的人，當他們早上去武罡一、二、三市上班，卻堵死在雙向三車道的大高速上時，又開始罵。

    罵燧丘不幹人事，尸位素餐，沒看到路都堵成什麼樣了嗎？當初怎麼不知道修個四車道五車道？

    從結果來看，多贏，對不對？

    但這事也就只能從結果看。

    拋卻那些除非燧丘改姓了才能讓他們拿主意的平民，雖然真到時候他們很有可能也只會拿刀子不拿主意。

    如果一開始，武罡一、二、三市的居民執意不接受燧丘的選擇，然後工人罷工商人罷市學生罷課，那很有可能，武罡一、二、三市就會變成如今的列拉金，和燧丘逐漸脫節。

    如果高速公路遲遲修不起來，修起來了也不堪用，那這寶貴的一筆資金就白白浪費了，武罡一、二、三市的居民會歧視那些浪費錢的“鄉下親戚”，外圍城市也會質疑燧丘的能力，隔閡。

    如果高速公路修成了，但外圍城市全都是些好吃懶做的玩意，工廠開不起來。那這條馬路真的就成了面子工程，以後燧丘就不好再對自己的公民開口。

    和穗城比較倒黴，這三個如果全都讓它給攤上了，而且還有一個黑心敗類把控著整座城市的命脈。

    只有，有一個確實夠牛逼的政權，有一個很牛逼手藝有保證的工程隊，有一群人窮志不窮敢打敢拍願意爲了改變生活而努力的“鄉下親戚”，這事才能水到渠成，大家一起數小錢錢。

    這樣，才能算是一個國家，一個燧丘人的國家，這幾乎已經是混沌來客們在這個世界紮根的最優解了。

    嗯，幾乎。

    付出了巨大的代價。

    武罡一、二、三市掙到的第一桶金，幾乎是第一批混沌來客們為光明帝國做牛做馬換來的。好些個知道龐加萊猜想的數學家，居然要給一些子爵男爵計算怎麼才能耗費最少的體力獲得最多的子嗣。

    修那條高速公路時，爲了清掃兩個城市之間的魔獸，總共犧牲了超過四百名士兵及超過六百個合格的工人。

    外圍城市，至少有兩代青壯勞動力，從學校出來之後一直在工廠工作到退休在家，所有的雄心壯志遙思願景全都付諸一江春水向東流。

    這是錯的嗎？沒有錯。

    這是對的嗎？也不對。

    黑大衣和姜柔菩隔著桌子坐著，旁邊站一個呂懷。

    黑大衣現在不應該叫黑大衣了，他的大衣和軍帽都掛在衣架上，露出了大衣裡面枯瘦卻依舊能把襯衫撐得該鼓的地方都能鼓起來的身材。

    他有個寬下巴，摘了軍帽之後更顯得他頭尖。因為他頭髮很是稀疏，和短。又筆直筆直像鋼針一樣，所以能清楚地看見他天靈蓋的輪廓，真的很尖。

    呂懷關了聲音在搓玻璃板，在玩什麼手遊的樣子。

    姜柔菩換了一套連體衣，然後上了手銬腳鏈，腳鏈上還連兩個巨大的圓鐵球。脖子上還有一個伊麗莎白圈，頭上再扣一個玻璃魚缸和伊麗莎白圈絞合在一起。

    姜柔菩就讓自己的腦袋徹底變成了液態，在那個伊麗莎白圈裏晃來晃去晃來晃去。她甚至憑藉着連體衣最後的一點彈性，在那個伊麗莎白圈裏模擬抽水馬桶抽水時的情景。

    黑大衣別過頭去一下。

    “咕嘟~”姜柔菩再模擬一下抽水馬桶的聲音。

    “啃，夠了。”黑大衣的聲音有點不自然，差點破功了。

    這是姜柔菩屢試不爽的一招，別管是什麼大佬在她面前擺出這麼一副死人臉，只要她出這一招，大佬們通通都會破功。

    不會破功的大佬不敢見姜柔菩的，姜柔菩也不會給那些不會破功的大佬表演這個。而是會表演其他專案，比如她的那些武裝的使用方法。

    “知道錯了嗎？”

    “知道了。”姜柔菩點頭，一團淡藍色的膠質在那個“玻璃魚缸”裡翻滾，像炒菜一樣。

    “下次還敢嗎？”

    “還敢。”姜柔菩繼續點頭。

    大佬一瞪眼！

    姜柔菩繼續點頭，當沒看見。

    她的年紀其實比大佬大，資歷也比大佬高，只是差了等級而已。

    但很多時候等級算不了數的，老黑魚教的那些，後來成就比他高了不知道哪裏去的學生，多了去了，見了老黑魚和他的分身還不得乖乖叫老師，見了老黑魚的情人，們，還不得乖乖叫師母。如果同時遇見了多個師母，還不是得乖乖地有多遠跑多遠。

    “哼~”大佬用鼻子嘆氣。

    老千層餅了.JPG

    姜柔菩很少用“人情”那一套說話的，現在卻在大佬這裏擺出一副“有種你說我啊”的老油條模樣。

    意思就是，她也懂這些事。

    無非就是馬越背後有什麼人有什麼保護傘有什麼牛鬼蛇神魑魅魍魎唄，讓她到此為止唄，都知道都知道。

    懂是懂，但她不喜歡，不願意這麼去做！

    但她還敢。

    她敢去抓，敢去找，敢去殺！

    只要那些玩意敢讓她看見，敢撞到她眼睛裏，她就敢把那些玩意全都殺了，屍體給燒了，骨灰給揚了。

    於是大佬只是看著姜柔菩的眼睛。

    於是姜柔菩也懂了，但這種事，太離譜。

    “老黑魚是老黑魚，他慫，他是他，我是我，我們不一樣。”

    當年，有辣麼一個少年，拿著兩把西瓜刀，敢從光明大陸的東邊，砍到西邊。完了以後幾乎打遍天下無敵手，被稱為光明神之下最強。

    但在光明神教、光明帝國、燧丘、布列塔尼亞、高天原都沒管他也管不住他的時候，他卻收手了。

    近四十年，他甚至連自己的異能力都沒有再動用，根本沒有再出現他其他的分身。

    於是人們知道，光明神之下最強，也依舊是人。

    起初人們還以為這是什麼新的魔神，或者說魔神背後的大魔神，光明神教都拿他沒辦法的那種。以為世上再也沒有他會在意的事，以為他永遠都無法被控制。

    但倒是他自己先怕了。

    他有太多情人。

    實力沒了可以再造，產業沒了可以再造，子嗣沒了也可以再造。但人如果沒了，怎麼辦？

    他倒是有心想找死神碰一碰，但死神不鳥他。

    於是一代傳奇，和他的分身們，就留在那些燧丘的邊緣城市，常年騎著馬兒驢子騾子水牛野豬啥的繞著自己的產業轉悠。時不時的，會有他的情人來見他。

    他平常不會去找他的情人們，但有那麼幾次他去找的時候發生的事，很是讓人印象深刻。

    “而且你們想什麼呢？他才十八歲，我呢？他只是個意外，不小心耽誤了入學的時間，只能跟著我混就已經是他倒黴了，還……”

    “嘁！”姜柔菩無語地一甩手。

    可不是倒黴嗎？半個月，斷了個頭，少了條腿，這不是倒黴是什麼？

    “離譜。”

    大佬和呂懷默默不說話，只是斜眼之。

    正當是隨便一個人就敢往她身邊放的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