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都來了就好，都安全就好。”鬱飛舟抱著已經睡熟了的孩子，等到了他要等的人。

    呂敏、王仁敏、廣文書。

    呂敏從自己的包裡掏出四個檔案袋，將其中三個遞給其它人。“呂懷給我們準備的，新的身份。設定上是退休的以前從事需要保密工作的公務員，服從燧丘安排去邊緣城市幫助建設的。”

    又指了指鬱飛舟懷裏的孩子：“小孩先放到駐軍那裏，等一切結束了，安保衛會處理的。”

    “等到了地方，老黑魚的情人，們，會來接人。到時候聽她安排就好了。養老金已經交齊了，公積金也是。每人賬戶裡還有三百萬，都是有明細的……我們以後，就可以安定了。”

    王仁敏和廣文書沒意見。

    “馬越呢？”鬱飛舟問。

    “馬越死了，確定是死了，造謠說是斷頭臺砍死的，但斷頭臺和弱水根本沒到現場去他就已經死了。估計是被什麼幕後的人處理了吧，順便再潑盆髒水。”

    “我不是問這個。”

    ……

    “我們能做的已經都做了，其它事，都是上面的決定。他們也是經過深思熟慮的，我們接受安排就好了。”

    “我是問你馬越，快竭區黑石礦場的老闆馬越，要怎麼處理？”

    呂敏的語氣有點急了，“你管他做什麼，啊？這件事已經和我們沒關係了，我們馬上就要開始退休生活了，你管他做什麼？你在這裏還沒待夠嗎？”

    鬱飛舟垂著眼，看著手上的紙袋。

    “我們一個個都快六十了，還能幹什麼？三百萬，好多啊，但又能用來幹什麼？”

    “這個孩子的父母，明明再多等一個星期，就能……”鬱飛舟語氣顫抖，長嘆一口氣。

    “仁敏年輕的時候還凍了金子，長得又還不差，想點辦法總能找到個過日子的。文書有三高，還腦梗過，眼睛又花，再過兩年怕是連胰島素都沒法自己打。阿敏你情況複雜，但遇到什麼事你弟弟怕是要闖大禍……”

    呂敏斜眼之，“有事說事。”

    “我不服！我們原本！不至於此的！”

    “馬越都死了，還能怎樣？”

    “馬越死了！以後還有王越李越張越！”

    “那還能不要這黑石還是咋滴？”呂敏終於毫不客氣地嗆聲。

    黑石，雖然就像姜柔菩說的那樣，燧丘並不是很依賴，但燧丘的人口、發展方向和發展潛力擺在這裏，能源這種東西，會有人嫌多的嗎？

    那燧丘想要黑石，布列塔尼亞也想要。布列塔尼亞想要，這些王八蛋就會一直在光明神教那裏吹風。

    更操蛋的是，最近幾年，光明神教看燧丘和布列塔尼亞爭這個黑石爭得熱火朝天很好奇這是個什麼寶貝，一瞧之後發現，哎呦這個不錯哦。

    等於說現在全世界都想要列拉金的黑石礦，這個時候，就算燧丘有心捨棄掉這塊雞肋或者說燙手山芋，但爲了不讓對手和潛在對手，們，有大舉增強實力的機會，也會把和穗城牢牢攥在手中。

    呂敏繼續再說一句：“能不要這和穗城還是咋滴？”

    和穗城，拿得出手的產業，也就是黑石。其餘的一切，包括必須的生產資料，全都靠進口。可以說，這個黑石礦就是和穗城的命脈。

    沒有黑石礦，和穗城就沒有收入，和穗城的居民們也會失去工作，整個和穗城都會停擺，然後和穗城就會進入坐吃山空模式。

    登封區真正能種莊稼少說還要五年，在這五年內，都不用燧丘趕的，和穗城居民自己就能跑乾淨。哪怕五年內種出了莊稼，在和穗城生活了大半輩子大半輩子都在挖黑石的礦工，舞把鋤頭倒是能看，但你能指望他伺候莊稼？

    所以。

    黑石礦，要繼續採；王越李越張越，代替馬越的新礦主總要來一個或者多個；人心思變，在這個強調個人武力，國家的力量和威信都降低到一定程度的劍與魔法世界，新礦主或主動或被人誘導生出一些不該有的心思只是時間問題。

    然後燧丘發現不對之後，肯定會查。

    然後就是燒糧倉殺欽差的傳統節目，而且在列拉金這裏不是還有一個地方特色嗎？保不齊新礦主就學著自己前任，也就是馬越的“意外”，跑醫院捅兩個醫生呢？

    這！他媽！不就是！什麼！都！沒變！嗎？！

    “我不能接受。”鬱飛舟使勁搖頭，雙眼沒了聚焦和高光。

    “我們四個，還有那麼多不知道名字的兄弟，忙活了大半輩子……我們以為我們做的事是有意義的，是有用的。每一份證據每一條資訊，我們都那樣慎之又慎，就怕到時候上庭，會模糊。”

    “我想要什麼？！你知道我想要什麼嗎？！”

    “我想要他馬越！站到被告席上！法官把我們收集和傳遞的那些東西！一條一條！一條一條地！給他讀出來！數出來！讓他知道！槍斃他的那顆子彈！是怎麼來的！”

    呂敏從鬱飛舟那裏抱走已經被驚醒了都不敢說話的孩子。

    鬱飛舟眼睛鼻子耳朵都是紅的。

    “現在你告訴我，他就這麼死了。死了好啊，死了一了百了。意思是，不用定罪了？不用把那些事那些真相公之於衆了？之前的事就不用管了？爲了所謂顧全大局？怕嚇到那些接任他的人？怕影響惡劣？！”

    “上一件！就在這個列拉金！就在和穗城！上一件要顧全大局的事！怕影響惡劣的事！你還記得是哪一件嗎？”鬱飛舟站起來。

    他並指成刀，用力地砍自己的脖子！

    “這一件！是這一件！這一件啊！”

    王仁敏和廣文書一起上都差點抱不住他。

    “結果呢？！結果我們都看到了的！就是現在這個樣子！”

    “已經過了三十多年了！三十多年過去了！我們在巴欽！連巴欽冠冕的味都沒聞到過！別人的醫術！就連女巫那些跳大神的！他們都在巴欽冠冕的作用下進步！醫院開了一家又一家！一家又一家！”

    “只有我們燧丘人的醫院和醫生！巴欽的冠冕！一個死物！看都不看我們一眼！我們差點甚至連巴欽的門都進不去！”

    魔神的冠冕，是魔神死後，他一生的成就、學識、意志、理想的結晶，會主動親近那些和魔神相像或者理想相同的生命，這些生命被稱作候選者。

    候選者們會受到冠冕的考驗，透過考驗的生命就能繼承這個冠冕和魔神的權柄，以及魔界的鑰匙。這些人，被稱作受膏者。

    考驗有難有易，但會和“理想”這種和生命的源質掛鉤的事，再如何簡單容易，都是會有生命危險的。

    然後燧丘人是在這個過程中，出現差池次數最多的群體。

    姜柔菩是唯一一個參加了四次受膏儀式都沒有成功但都安全活下來的人。

    老黑魚，是唯一一個，取得了兩頂冠冕和兩枚鑰匙，卻想把它們熔鍊合成為一個奇蹟，並且最後還成功了，並且最後他自己還作為人類存在於世間的生命。

    還有一項不怎麼光彩的。

    燧丘，是唯一一個所有個體都完全被一位魔神的冠冕拒之門外，不予接見的群體，這個冠冕就是巴欽的冠冕。

    五個人都沉默了。

    鬱飛舟用力一掙，掙脫了王仁敏和廣文書。

    “你們走，你們先走。”

    “你想幹什麼？”呂敏皺著眉毛喝問。

    “這事還沒完，還不能完，不能就這麼算了。”鬱飛舟收拾自己的揹包。“我要看，看著……先去看！馬越有沒有死！再看！這座和穗城會變成什麼樣！繼續看！我們燧丘……”

    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麼。

    “對！你們走！我一個人去就可以了！”

    “不為良相，即為良醫。我醫生沒當成，宰相不用想了。但誰說只能做宰相和醫生的？誰說只有宰相和醫生，才能做事的？”

    “已經不能再退步，不能再忍讓，不能再妥協了！”他走了兩步，聽到背後呂敏追上來的腳步聲。

    猛回頭！

    “有些事！我們必須要去做！我們一定要去堅持！錯的就是錯的！對的就是對的！這裏退一點那裏退一點！真到了無路可退的時候！晚了！怎麼辦？！”

    “我們後退的時候！出事了！生災了！發禍了！死人了！怎麼辦？”

    “走了一點彎路！已經走過彎路了！”

    “這事如果沒完，我，過不去！”

    ……

    “再見。”鬱飛舟鄭重地對三個同伴說，然後轉身，起步。

    王仁敏和廣文書對視一眼，再一起看向呂敏。

    “我自己給自己查過，應該還能活最多五年。你們掐個日子，到時候來送我就好，回見。”

    “其實，我不僅凍了金子，我還有有私生子。還一直都沒給她一個交代，我要去見見他們，回見。”

    “好吧，那大家，就散了。我把這孩子送到駐軍那裏去之後，會去巴欽。如果你們誰到時候發現自己閒不住又還寶刀未老的話，可以來找我。”

    三人相互看一眼，轉身，分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