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時有個人，也是這樣和我說的。”

    崔蘭笑了笑，輕聲說道：“當時她也是問那些人，你們還有同情心麼？”

    那時，倒是最開始那個問話婦人的孫女站出來護著了崔蘭。

    她孃親不想自己的孫女同鄉鄰交惡，著急的喊了一聲，“小詞，別亂說話！”

    女子一本正經的說道：“我纔沒有亂說話，在場的各位嬸嬸，你們難道沒有懷上寶寶的時候麼？難道她就想一個人生孩子麼？大家都是女人，為何對她就要如此惡毒呢？”

    這句話算是說到了眾人的心裏，但凡是女人都艱難的閉上了嘴巴，她們可以厭惡她身上的晦氣，嘲諷她提到自己丈夫時冰冷的語氣，卻不能否定一個女人此時的脆弱，只因都是女人，明白懷孕的女人最脆弱，他們雖然是些無知的百姓，但是也沒有惡毒到那個份上。

    “總之，你離我們遠點就行了！！如今天下誰不知道是周王殿下的好日子，你若是衝撞了殿下的福氣，只怕這孩子是沒機會生下來了。”

    說話的婦人聲音有些懊惱，他們這邊雖然人多，但是已經沒了氣勢。

    鬧事的人散去，女子將崔蘭扶了起來。

    崔蘭輕聲致謝：“多謝姑娘解圍。”

    “我叫寧輓詞，姑娘叫我輓詞就好了，你現在身子不便，還是先跟我回家吧？”

    崔蘭緩緩搖了搖頭，“謝謝你的好意，只不過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寧輓詞想了想，然後對她說道：“你想要做什麼？”

    “輓詞，你知道神祭宮怎麼走麼？”

    寧輓詞多留了一個心眼，有些困惑的詢問道：“你去那裏做什麼？”

    “聽聞當今周王大婚，按祖制會在神祭宮向上天祈福，如此舉國歡騰的大喜日子，我倒也想著爲了肚子裡的孩子添一份福祉。”

    她說的話有時候連她自己都被騙了，更何況是初次見面的寧輓詞？

    “好，我認識去那裏的路，我帶你去吧。”

    讓她這麼一個大肚子的人一個人去神祭宮，她也於心不忍。

    “……麻煩了。”

    爲了確保能安全見到周離臣他們，崔蘭並沒有拒絕寧輓詞的好意。

    若她沒有記錯的話，今日在神祭宮當差的人，應該是姜離彥。

    幼時還在閨中的時候，姜離彥和她的關係最差，以前還不知道他為什麼不喜歡周離臣，現如今卻覺得他著實有先見之明。

    離彥哥哥分明提醒過她，讓她小心周離臣的，是她太傻了，所以沒有將他的話聽進去。

    甚至因為這個原因，默許他在姜家失勢，本是姜家大少爺，卻沒有辦法成為姜家的繼承人。

    如今她淪落到這般地步，在崔姜兩家人眼中，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姜離彥還願意幫她麼？

    她若是就這樣挺著肚子去找人，怕是還沒有見到人，便被周離臣的人扣下了。

    想到此處，將目光放在了寧輓詞的身上，“輓詞，有一個忙我想請你幫我。”

    ……

    拿著崔蘭給的令牌，入神祭宮倒也暢通無阻，在黑衣人的帶領下，很快便看到了傳說中的祭酒大人。

    “姜大人，有一位故人，她想要見你一面。”

    寧輓詞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在發顫，不確定自己是不是不會被轟出去。

    “她在哪兒？”

    “就在門口的京北衚衕裡，故人說，若是念及舊情，還望獨身前往相見。”

    “既然沒有死，為什麼還要回來？”

    僅僅只是看到那個女人的背影，他便知道是誰。

    “我想要跳聖司舞。”

    姜離彥的視線移到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之上，果斷搖頭，“不行。”

    崔蘭道：“離彥哥哥……”

    她頓了頓，然後緩緩說道：“我從來沒有求過你什麼事情，這一次，你就幫小蘭完成這個心願吧。”

    “小蘭啊，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是兩家對不起你，可是事情已然發生了，即便是他們知道你還活著，也於事無補了。”

    “我知道，所以我沒有想過再回頭做什麼勞什子王妃，我會處理所有的一切，不會拖累任何人。”

    崔蘭回憶到這個時候的時候頓了頓，陸綰綰連忙詢問道：“後來呢？他同意了麼？”

    崔蘭緩緩搖了搖頭，“他將這件事告訴了周離臣。”

    “啊？他為什麼這麼做啊？”

    “爲了我，”崔蘭無奈的笑了笑，緩緩說道：“離彥哥哥想要我活著。”

    陸綰綰靜靜的看著崔蘭，忽然覺得，她若是能將這些故事說出來挺好的。

    畢竟有些傷疤，只有自己揭開了，鮮血直流之後，才能真正的完好如初。

    她也不再說別的，就看到崔蘭自己沉靜在故事裏，然後悠悠的說道：“他知道之後，我原本的計劃只能落空，至於婚禮，也只能讓我最寵愛的妹妹屈居側妃。”

    崔蘭的神情一下子變得很悲傷，“我那時想不開，吃了毒藥，想要帶著孩子一起去死。”

    屋內的煙火繚繞，恍惚間，依舊是多年前的歲月。

    恍惚間，是一場大雪，崔蘭得知自己所經歷的一切，兩家人其實心裏都有數，只不過都預設了這些事情的發生。

    她倚著樹幹坐了下來，四周一股寒氣直往骨頭縫裏鑽，天空霎時一片灰濛，一片雪花最先落了下來。

    崔蘭伸出手，雪花變消融在她白皙的掌心裏。

    北風呼嘯肆掠在校場的一片荒草，就像是一把把尖銳的刀。

    崔蘭能感覺得到腳下已經硬化的土地，已然結了薄薄的一層冰。

    四周都沒有人，崔蘭無助的縮在樹下，將頭埋在兩臂之間，有些茫然的看著四周這一場突如其來的大雪。

    天氣很冷，她本來就有病在身，於是身子越來越匱乏、精神也越來越模糊，最終一頭栽倒在雪地裏，只是在快要挨近雪地時，便落入一個炙熱的懷抱，熟悉的味道，一晃多年，又似當年的風輕雲淡，她喃喃開口：“離臣~”

    摟著她的一雙手顫了顫，最終卻沒有說話，兩人就這樣相擁在漫天大雪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