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手拿一把扇子，半遮臉面，見吳偉施禮，收起扇子，微微頷首，也還了一禮。

    吳偉一看，哇，好漂亮，一個大美女，還好年輕，最多就十七八歲！

    “我是阿雄的姐姐，”女子又開啟扇子遮上嘴，說道，“聽先生上課很特別，小女子也想在此聽聽，先生不會攆我走吧？”

    “哪裏？榮幸之至，請小姐裡面坐。”吳偉彬彬有禮地做了個請的姿勢。

    “不打擾了，你自去吧，我聽聽就走。”

    有個美女在外旁聽，吳偉的興致更高了，搜腸掛肚地想出最有趣的方法、最優美的句子，將課講得生動活潑，深入淺出。

    並不時朝門口那兒看上一眼，那女子一直一動不動地坐在那兒聽，直到下課才姍姍而去。

    “阿雄，你阿姐念過書嗎？”吳偉向三少打聽道。

    “哼，何止念過。”三少得意地說道，“我姐十歲就被送進地靈觀，十六歲出道，她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上知天文，下至地理……”

    “地靈觀在哪兒？”吳偉不想聽三少的顯擺，比起知識來，他纔是這個世界上的頂尖人才。

    “先生不知道地靈觀？”三少臉上立即顯露出鄙夷之色，說道，“當今天下，男有天靈寺，女有地靈觀，是全天下最頂尖的學府書院。”

    “為師不是不知道，那是在出考題考你呢。”吳偉故做鎮靜地說道，“看來你還知道，不錯，去玩吧。”

    午飯後，吳偉出了莊園，匆匆向家裏走去。

    他現在白天要上課，晚上還要陪莊主下棋聊天，只好把教阿佳認字的事改到中午。

    中午有一個時辰的休息時間，他有足夠的時間教阿佳。

    走出城堡的時候，吳偉發現今天的城堡門口車水馬龍，十分繁忙。

    進來的馬車有的拉著石頭，有的拉著水桶。看來，莊主已經在做被圍城的準備了。

    回到家裏，阿正和阿佳以笑臉想迎。想不到阿佳學起字來很用心，上次教的字她都記住了，會讀、會寫，還會口頭造句。

    更讓他意外的是，阿佳已經預習過今天要學的字了，而且按順序全部寫了出來，寫得完全正確，連筆畫順序都不亂，只是不會讀，等著他教她。

    吳偉很好奇，她能記住這幾個字的寫法他不奇怪，但筆畫不亂這就奇怪了，沒人教她她怎麼會無師自通？

    阿佳一看吳偉懷疑的眼神，終於藏不住了，膽怯地說道：

    “是師父教我的！”

    啊？原來阿正識字？

    看來他的判斷沒錯，阿正果然是大戶人家的大小姐啊，這天下，唯有貴族家的女子纔有資格受教育！

    見被阿佳出賣，坐在不遠處廊下的阿正瞪了一眼阿佳。

    吳偉忽然眼前一亮，跑過去在她前面的地上寫下一行字：

    “師父，我想知道你本來的名字。”

    阿正想了想，接過吳偉手中的木棍，也寫了一句話：

    “對不起，我就叫阿正，請以後千萬別再問我的過去。”

    吳偉只能點頭同意，看來，阿正肯定也有一段不能說的心酸史，怪不得她把他當成了家人，原來她和皮六同病相憐，這就有了合理的解釋。

    既然阿佳會寫了，吳偉就只教她讀音和講解詞義，然後又和她做了一陣造句練習。

    見時候不早了，就趕緊回了莊園。

    吃過晚飯，吳偉正準備上莊主那兒，忽然來了一個侍女，向他屈膝行了一禮，說小姐在城頭觀景，想在那兒見他。

    吳偉跟著侍女來到前院，順著一段牆梯爬上城牆。

    這個時代的人，都很重視圍牆，即使是個小莊園，圍牆也建得跟城牆一般堅固，牆體很寬，除了裏外作防護的兩道城垛，中間還有兩三米寬的走道。

    一個苗條的女子站在城垛的女牆後，注視著前方。

    吳偉走近女牆向外一看，整個河灣村盡收眼底，是個觀景的好地方。

    這時，太陽快要落山，隱沒在一片雲霞之中，也染紅的遠山近水。

    遠處天空中有幾隻飛鳥一字排開，在雲端翱翔，景色特別的美。

    一聽有人上來，那女子轉過身來。優雅地欠了欠身子，吳偉也手忙腳亂地欠了一下身。

    初來乍到，他還不懂貴族們的禮儀，他不知道在這種情況下，男人應該如何行禮。

    原來正是早上聽過他講課的那個女子，她是阿雄的姐姐。

    “敢問先生哪裏人氏？”想不到一見面她就劈頭問道。

    “回小姐，這個不好回答你，”吳偉整理了一下不安情緒，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我從小與父母失散，一直四海為家。”

    “噢！”她好像恍然大悟似地應了聲。“敢問先生師承何處？”

    這一問讓吳偉心中不免一驚，事先從沒想過這個問題，一時真是不知從何說起，忽然想起早上三少說的話，於是說道：

    “我曾流浪京輔之地，路遇天靈寺的一個和尚，在天靈寺當過幾年掃地僧，並跟著收我的那個僧人學了點東西……”

    “看來先生走失父母，也不失為一件好事啊！”

    她說這話的時候，嘴角微微一撇，露出一絲笑意，看得出來，她這話中帶有諷喻之意。

    吳偉只好假裝隨意地笑笑，心中卻有點緊張，這女子不光長得好看，目光犀利如刀，好像能看透人一般。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

    女子又轉過身去，望著夕陽美景吟誦起詩來，“但我覺得‘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更有意境。”

    “好詩！”吳偉嘴上附和著，心中卻不免緊張了起來。

    他知道這女子開始試探他了，前一句是李商隱的名句他知道，可後一句他就不知道了，要是她真要問起來，那就貽笑大方了。

    吳偉最怕在美女面前丟面子。

    不過，她並沒有考問他，而是話鋒一轉，說起了早上的課。

    “早上聽了先生的課，我感受頗多！”

    “讓小姐見笑了。”吳偉謙虛了一句。

    “但我覺得，先生只知書，不達理……”

    一聽這話，吳偉的心頭又是一緊：這不是在明言罵他不懂禮貌嗎？

    這時他才猛然想起，莊園裡所有的下人，也包括管家和那些武士，見了莊主和他的家人，都要跪下來行禮說話的，而他見過這位小姐兩次，從來都沒跪過。

    想到這裏，他心中忽然來了氣：奶奶的，老子可不是你家的下人，老子連自己的親孃都沒跪過，還給你這麼個黃毛丫頭下跪，做夢去吧你！

    不過，一想到自己的處境，他還是努力地壓下了自己的怒氣，心平氣和地說：

    “贖在下不懂禮數，讓小姐見笑了……”

    “非也！”女子說道，“我覺得你不是我們這個世界的人！”

    聽了這話，吳偉倒抽了一口涼氣：終於被人識破了！

    “起初我覺得你像南蠻白人，”她看著遠方說道，“可我見過白人，他們不會說秦話，即使會說，也沒有你說得這麼順口，長得也不像，你究竟是哪裏人氏？”

    “小姐真是好眼力！”一聽是這個意思，吳偉馬上又鎮定了，想了想說道，“不瞞你說，我從小在南蠻長大，八歲纔來到北陸，所以大秦禮節很是生疏，還望小姐多多海涵！”

    “是嘛？”

    女子回頭看了看他一眼，又轉回去看景色了，吳偉乘機說道：

    “要是小姐沒別的事，在下就去了，主公約了我去和他下棋。”

    “嗯，去吧。”女子只是揮揮手，連頭都沒有回一下，吳偉心中更是不快，你丫自己都這副德性，還要求別人知書達理。

    不過，仔細一想，吳偉也沒有怪罪這女子的意思。

    這是這個世界的社會現實。

    凡是貴族，他們都認為，這個世界是他們的，其他人只是下人，下人理應俯首帖耳，主人不拿正眼瞧他們也很正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