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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鬥茶:一鳴驚人奪茶魁(9)

    一聽說鄒玉他們也要泡正山小種,從剛剛開始就一直在調整心態的譚榮也一下偏頭往鄒玉這邊看了過來,輕哼一聲道:“看來,好戲纔剛剛開始啊。”

    而大家的驚慌在鄒玉這裏卻沒有驚起半點波瀾,她仍舊和上一輪一樣,兩耳不聞身前事,絲毫沒有受到周圍人的影響,依舊有條不紊地將茶葉投進眼前的水平壺中,端起來輕搖了三下,準備端給眾人嗅幹茶香。

    結果身邊的曹佩忽然不服氣地說道:“正山小種一直以來皆由我曹家獨供,你們到底是從何處拿到的?”

    鄒玉的動作頓了一頓,心裏只猶豫了片刻,便將手中的水平壺放回桌面,轉過身去向曹德旺行了個禮,隨即又道:“其實剛剛曹公拿出正山小種時,小生亦是頗為震驚。這正山小種分明是我崇安首創,且製茶手藝從未外傳過,不知曹公又是從何處拿到此茶的?”

    崇安首創?

    一聽這話,茶客們紛紛笑出聲來。

    “怎麼可能?這曹家可是憑著這正山小種連著拿了兩年的茶王的,一直到去年,才被寧德譚氏的明前龍井比下去。怎麼可能是崇安首創?前兩年崇安又不是沒人來參加過鬥茶大會,若真是崇安首創,又怎麼會沒人反駁了?”

    曹佩亦是一臉的不相信,立時反駁道:“怎麼可能?這正山小種分明是我師父出去遊歷時有感而發,親自從外面挖了茶樅回來,一路細心呵護,養了三年,又幾經周折研究製茶工藝,才製出來的,怎麼就成了你們首創的了?”

    曹佩說這話的時候,一直把身板挺得直直的,一副義正言辭的模樣,身邊有人扒拉他的時候,他還一把給拍開了。

    結果話剛說完,茉笙就哼笑一聲道:“從外面挖了茶樅回去?莫不會就是從我們家挖的吧?還記得六年前,我家老爺辛辛苦苦養在山下的六棵茶樅,可不是就被人一口氣挖走了兩棵來的?”

    一聽這話,周圍的那些看客立時瞠目結舌,曹家的正山小種,竟然是曹德旺從鄒家偷來的?說出來真的會有人信嗎?

    曹家人當然是不信的,曹佩就第一個出來反駁。

    “不可能!家師何許人也?豈會做出到你家茶園裏偷盜茶樅之事?簡直信口雌黃!”

    “我信口雌黃?你不信跟著我回家去瞧,我們整個下梅村,都知道我家兩棵茶樅被偷一事。剛剛不是你自己承認你家老爺確實挖了兩棵回去的嗎?那若不是從我家偷的,又是從哪兒挖的?”

    “我——”

    曹佩被懟的啞口無言,卻依舊想反駁,可是從剛剛開始,身邊就一直有個人在扒拉他,弄得他很是煩悶,立時拍了一下那人,轉身兇道:“我在與這人爭辯咱們曹家的清白,你總扒拉我作甚?師——師父?”

    總算是叫自己的徒弟閉了嘴,曹德旺這會兒的臉都囧的有些黑了,瞧著自己徒弟驚訝的面孔,別過頭去小聲說道:“你們就別爭了,那兩棵茶樅,確實是為師從下梅村的一處山腳下挖走的。不過當時他們也沒設圍欄,亦未有標識主人姓氏,老夫以為是無主之物,又確實喜歡,這纔給挖回家來細心料理的。”

    “無主之物?我們下梅民風淳樸,素來沒有給茶樅設圍欄掛標識的習慣,自家的茶樅自己自然知道。但你深更半夜,趁著沒人的時候去挖,竟然還說是——”

    “茉笙!”

    鄒玉終於叫住了茉笙,瞧著這會兒已經囧的不行的曹德旺,立時會心一笑道:“曹公說的沒錯,咱們家的茶樅確實沒有註明歸屬,所謂不知者不怪,這事兒也怪不得曹公。況且曹公既然也獨立研製出了正山小種,還拿過不錯的名次,倒也算是沒有糟蹋了那兩棵茶樅。我看這事兒,就不要再繼續追究了吧?”

    茉笙還有些不服氣,想要再爭辯幾句,鄒玉卻已經會轉過身來,對著五位判官行了個禮道:“因著這一點小事兒,叫五位判官久等了。不知鄒玉現在,可能繼續參與鬥茶了?”

    剛剛聽說曹德旺從鄒玉家裏偷了兩棵茶樅回去,伯鍾先生也是一副恨鐵不成鋼的心態,他與曹德旺也認識幾十年了,知道他這個人喜歡貪小便宜,且又愛投機取巧,但好歹在茶藝方面卻是常人所不能及的。若是因為這種事兒就名聲盡毀,也不是他所樂見。

    瞧著鄒玉的童子如此咄咄逼人,正準備也替曹德旺與鄒玉求個情來的,卻不想鄒玉竟如此大度,不光沒有與曹德旺計較,反而還誇讚了他幾句,心裏對於鄒玉這個人,就又欣賞了幾分,立時摸著自己的山羊鬍,笑眯眯地點頭道:“自然,公子請。”

    鄒玉於是沉了沉氣息,吩咐茉笙道:“換壺吧!”

    茉笙也是吃了一驚,立時皺了下眉道:“少爺,可是咱們只剩下一個石瓢和一隻建盞了,您不是說過——”

    “那就把建盞拿上來吧,別叫判官們等太久了。”

    鄒玉立時說道。

    茉笙於是又從包袱裡面拿出建盞,結果卻是吃了一驚。

    “呀!怎麼裂了?”

    一聽這話,鄒玉也立時回過頭去瞧了一眼,只見那建盞的碗身上乍然一道裂痕,顯然是不能用了,心裏立時道了一聲“糟糕”!

    這建盞可是她家老爺子去甌寧考察時帶回來的,這些年一直寶貝似的收著,就連她這次要出來鬥茶,他都不願意給來的,如今竟然就這樣給碎了,真不知道回去之後要如何與他老人家交代了!

    可這倒還不是最要緊的,泡茶的器具最講究一茶一壺,剛剛她之所以要換壺,便是因為那淋過開水又投了茶的水平壺,經過這麼久的停滯,該是早已退了溫,可紫砂壺是可以吸收茶葉成分的,這會兒壺中難免沾了些之前投進去的茶葉香。

    正山小種又最是忌諱茶湯過濃的茶種,所以要想在第一泡便引得眾判官的注意,最好是能換個壺,重新沖泡。

    畢竟高手之間的較量,許多時候,其實就恰恰只差了這麼一點點味道而已。

    到這會兒,一直在暗中觀望這邊狀況的譚榮,忽然向身邊的元寶問道:“把我從龍泉淘回來的青瓷蓋碗給他們送過去吧。”

    元寶立時一愣。

    “少爺,您不是說這玩意兒泡普洱茶最是合適嗎?您把這個送過去了,那咱們下一輪怎麼辦啊?”

    譚榮正要與元寶爭辯,就聽見臺下人又是一陣議論,原來在兩人爭辯之際,鄒玉已經將之前的水平壺重新清洗了一遍,依舊用此壺開始泡茶了。

    譚榮驚得直接站了起來,皺眉說道:“他是真的不懂茶?還是就打算這樣放棄了?莫不是我看錯了他?”

    譚榮尚且如此震驚,下面的那些看客們就更是有些瞠目結舌了。

    “這——這位鄒公子,莫不是已經認輸了?原本和曹家比試同一款茶葉,就已經分外吃虧,如今連壺也不換,那還有什麼勝算可言了?”

    此時此刻,就連常懷玉也在心裏替鄒玉捏了一把汗,甚至手中的摺扇也搖的沒了節奏。

    甚至連同葫蘆也跟著在旁邊直踱步道:“哎呀,分明就是看個泡茶而已,怎麼我這心裏竟比和人打了一架還要緊張激動呢?不知道為什麼,冥冥之中,就總希望這位鄒公子能夠贏了這場似的!”

    大夥兒都議論著呢,鄒玉這邊就已經衝好了第一泡茶,先是給自己倒了一小杯嚐了一下,隨即,竟將整壺茶都倒掉了,直接開始了第二泡。

    “哎呀!對呀!雖說第一泡的時候已經不好掌握了,但是第二泡卻是等同於回到了起始點,只要從第二泡開始給判官們品飲就可以了啊!”

    寧德譚家的元寶瞧見鄒玉的作為,激動地直拍大腿,就連譚榮也好像鬆了口氣似的,長舒一口氣後,終於又回去坐好,開始準備起了自己的第三輪鬥茶。

    “崇安鄒氏:正山小種,四優一良,優等!”

    瞧見這個成績,庭院裏又再度鬧哄哄了起來。

    曹家的正山小種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帶來的正山小種比下去了!而且從某種意義上講,這還是冒牌貨和正統之間的鬥爭。

    一時間,大家甚至開始質疑漳州曹氏對於正山小種的製作方法是不是也有問題,許多曾高價買了曹家這款茶的茶客們也是懊惱不已,紛紛吵著鬥茶大會結束後,定然要去曹家討個說法去。

    面對這樣的局面,曹德旺自然也好受不到哪裏去,雖說他茶樅是挖的人家的,可正山小種的製作工藝,卻是他自己根據曾經喝過的一款茶的口味,反覆試驗得來的,他原本是非常有信心的,如今竟然這麼輕易就輸了,他是打心底裏不服氣。

    趁著茉笙處理茶壺的時候,忽然就湊了過來,從茶壺裏撿了幾片茶葉來嚼了起來。

    “哎?你這個人怎麼還搶人家的剩茶吃啊?”

    “茉笙——”

    鄒玉一把攔住了茉笙,又看向了這會兒已經近乎瘋魔的曹德旺,嘆了口氣說道:“曹公也是個難得的好茶師,就隨他吧。”

    結果沒過一會兒,曹德旺就瘋了一樣地又湊了過來,一雙眼睛瞪的大如牛眼,直勾勾地盯著鄒玉問道:“攤晾、萎凋、揉捻、發酵、烘乾,到底是哪裏出了錯?為何你家的茶葉,品起來竟是比我家的多了三分甜,少了一分澀呢?”

    鄒玉莞爾一笑,隨即答道:“曹公不如想想,為何遊歷數地,卻獨獨在我家發現了此種茶樅呢?所謂世間萬物自有其生長習性,強扭的瓜不甜,大概就是這個道理吧。

    其實算起來,不是我們家選擇了這幾棵茶樅,而是這幾棵茶樅選擇了我們啊。”

    “高明!實在是高明!鄒公子看似文質彬彬,弱不禁風,不想竟是如此厲害的人物!”

    常懷玉這會兒心中暢快異常,忽將手中摺扇一合,還嚇了身邊的葫蘆一跳。

    “少爺,您這是在說什麼啊?我聽著這鄒公子也沒說什麼啊,怎麼到了您這兒,就給誇成了神人似的?”

    常懷玉一臉“孺子不可教也”的神情衝着葫蘆搖搖頭,當即解釋道:“你當這鄒公子剛剛是在向眾人傳達什麼訊息?他這是在說,這隻有長在他家茶山上的,才叫正山小種,若是長在別處的,即便是曹家從他家挖走的那兩棵,也算不上是真正的正山小種,也就是說,以後若是有人再要買這茶,便只能到他家去買了!”

    常懷玉越說越激動,當即又把扇子展開,扇著風看著鄒玉笑道:“我只當他是真來鬥茶的,沒想到他鬥茶斗的如此驚險之餘,竟還能想著生意上的經營。果真是表裏如一,一表人才啊!”

    這邊正討論著,臺上麵譚榮最後一輪的成績也已經上榜了。

    “寧德譚氏:十年金瓜貢茶,五優,特優等!”

    “出現了!是今年的茶王無疑了!”

    “是啊,就連今日一個優等都不曾給出的伯鍾先生,也給了個優等,譚家公子可真是厲害啊!這樣算起來,如今還能和寧德譚家爭奪茶魁的人選,也只剩下漳州曹家和崇安鄒氏了!要是這兩家都沒有出現特優等,那寧德譚家甚至還有可能連續兩年成為雙魁啊!”

    “是的是的,不過瞧著伯鍾先生對漳州曹氏的態度,今年拿到特優等有點懸啊,至於這崇安鄒氏,不好說啊!照這樣下去,曹老爺子今年難免要舊事重演了。”

    臺下議論紛紛,臺上的曹德旺卻是怒火中燒,一想到自己全族這一年的努力眼見著又要付諸東流,他都能感覺到自己的天靈蓋被一股熱流頂著。

    曹佩等一干徒弟也是急的不行,雖說前頭還有十幾位茶師纔到他們這裏,卻已經開始各自準備了起來,還要抽空出來安慰曹德旺。

    “師父放心,雖說咱們剛剛第二輪的正山小種沒有成功拿到特優,如今手裏只剩一罐君山銀針,但徒兒們這兩輪下來,也多少試探出了伯鍾先生的口味,這最後一輪咱們好好表現,想要拿到特優,也未嘗就沒有可能!”

    “罷了!所謂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這最後一輪,為師親自來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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