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榮這邊正在泡第二輪茶，曹德旺那邊忽然又喊出一聲：“好茶！”

    甚至還親自跑到鄒玉這邊來套近乎道：“鄒小哥可拜過師門？若是還未有師門，不妨投到我門下來？我們曹家乃閩贛兩省名茶世家，在茶藝方面更是自成一派，如今我也上了些年紀，你要是肯來，我收你做關門弟子啊。”

    曹德旺要收鄒玉做關門弟子？

    一聽這話，眾人皆是一驚，依著曹德旺的年紀，收一個關門弟子倒也沒什麼稀奇的，奇就奇在他要收了鄒玉這件事兒，要知道漳州曹家對於收徒弟這件事兒可是有自己的規矩的，向來是傳男不傳女，傳裡不傳外的。

    如今他竟然只喝了人家一泡茶，就急著要收人家做徒弟了？

    就連曹德旺的那些弟子們，都跟著心道了一聲不好，老爺子莫不是要……

    幾個弟子都還沒想到那裏去，曹德旺就已經自己說出來了。

    “雖說我家收徒弟是有些彎彎繞繞的東西，不過沒關係，我還有一位小孫女剛剛及笄，尚未有婚約，你要是願意的話，不如就娶了她！這樣一來，你來學習的事兒，就名正——！”

    “想得美！”

    曹德旺還未說完，茉笙就已經氣得憋不住話了，恨不能一口啐在曹德旺臉上。

    “先不說我家少爺到底需不需要拜你為師，就憑你這不問身世門第就想把我家少爺的婚姻大事也給定下了的做派，我看我家少爺跟著你，也學不到什麼好東西！這個鬥茶大會還有人管事兒沒有？難道就由著他一直過來吵鬧，影響我家少爺的茶心嗎？”

    “茉笙！不得無禮！”

    瞧著曹家老爺子差點被氣得背過氣兒去，鄒玉只得停了手上的動作，站起身來給曹德旺正式的賠了個禮。

    “我家童子口無遮攔，是我這個做主子的疏於管教了，還請曹公見諒。不過恕小生造次，拜師之事，確實不能如曹公所願，只因鄒玉早已有了師門，家師雖無甚名氣，也亦非如曹公一般出自名門，但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若背棄於他另投他處，豈非不仁不義不慈不孝之舉？”

    一聽說鄒玉竟然拒絕了曹德旺，底下的那些看客也都是一陣驚歎。

    “這位鄒公子，是個有骨氣之人啊！”

    “可不是？剛剛他進來的時候，我就看出來了，絕非池中物也！”

    葫蘆卻在旁邊一臉納悶兒地說道：“少爺，這鄒公子剛剛的那泡茶明明就比曹家的茶得分要高，拒絕做曹德旺的徒弟不是很正常的事兒嗎？怎麼這幫人還把他給誇上了天了？雖說鄒公子長得是不錯，泡茶的手藝可能也還行，但說成是非池中物，這也太過了吧？”

    常懷玉卻將手中摺扇“歘”的散開，哼笑著瞧著這會兒已經重新開始燒水的鄒玉笑道：“此言差矣！”

    “哎別別別，少爺怎麼也學起這幫人來，開始文縐縐的了？‘此言差矣’這四個字，小的今兒都聽煩了，你就簡短地給小的說說您的想法得了。”

    常懷玉又輕笑一聲，隨即解釋道：“你只當鄒公子拒絕的是像曹德旺拜師學藝的機會，是隻看到了表面，沒看到這背後的得失。

    其實鄒公子拒絕的，是曹家在茶藝界的聲望，以及這個聲望能夠給他帶來的一切。而且鄒公子還極有可能因此得罪了曹家，而從此站在整個曹家關係網的對立面上。

    如此一來，鄒公子若不能在這次鬥茶大會上一舉成名，以後便很難再有出頭之日了。

    但憑鄒公子的做派，在說出這席話之前，不可能沒有考慮過這些後果，既然明知不可為而為之，就說明他是有這個底氣的。

    如此，你再想想大家說的話，是否還覺得言過其實呢？”

    “哎呀，這個寧德譚家的，可真是豪氣，單單這麼一會兒，都已經換了三個極品蓋碗了！也不知道這一場鬥茶大會，他到底要換掉幾個尋常人家一輩子的家底兒呢？”

    常懷玉饒有興致地說完這一大堆，卻發現葫蘆早就興致缺缺地去看鬥茶大會了。

    不過他倒也不生氣，葫蘆本就是個粗人，玩弄拳腳他在行的很，舞文弄墨權衡利弊的那些事兒，他聽了就頭疼。常懷玉講這些的時候，原本也沒指望他就能聽懂了。

    這邊茉笙瞧著判官們候在譚榮那裏差不多兩盞茶的工夫，依舊沒有挪地方，便有些不解地問道：“少爺，這譚家公子好生奇怪，怎麼一直在換蓋碗，就是不泡茶呢？”

    鄒玉氣定神閒地看著火，微微扯唇笑道：“怕還是太年輕了吧。”

    與此同時，剛剛因為被茉笙告了一狀，遭到了程永壽的一次警告的曹德旺，這會兒臉色都還鐵青著，眼裏瞧著鄒玉主僕二人，真是越來越不順眼，忽然氣呼呼地吩咐道：“這一輪都給我仔細著些，若是再讓這兩個後生給比下去了，咱們整個曹家的臉，怕是都要給丟盡了！”

    曹佩等一邊給曹德旺錘腿捏肩，一邊在心裏叫苦道：“師父誒，怪誰？你說這到底怪誰嘛？”

    “寧德譚氏，安化黑茶，一優四良，準優等！”

    一聽這話，全場更是一片沸騰，而與剛剛不同的是，這會兒的大家都是唏噓不已。

    安化素來以黑茶著稱，寧德譚家能拿來鬥茶的品種更當是極品，如今只得了個準優等，若不是判官們的品味有問題，那大概就只能從茶師的手藝上頭找原因了。

    可對方是譚榮啊，寧德譚家現下最有前途的茶師，方纔第一輪第一泡就拿了優等的人，說他的手藝有問題，可能嗎？

    瞧見這個結果，五位判官也是無奈地搖了搖頭，對譚榮表示了惋惜。

    伯鍾先生更是直接伸手在譚榮的肩上拍了拍道：“榮哥兒，別急，好好靜靜心，還有希望！”

    說完，也便跟著其他人往下評判去了。

    可譚榮又怎麼能接受這個結果？就連元寶都不能接受，立時端起伯鍾先生剛剛飲剩下的茶品了一口，一臉訝異地說道：“爽口甘暢，香氣怡人，這不是挺好的嗎？少爺，這幾個人不識貨，您別——”

    話都還沒說完，譚榮就乾脆將元寶手裏的茶盞奪了過來，連同剛剛的茶具一起，通通給扔掉了，悶哼了一聲道：“你懂什麼？休要聒噪！”

    眼瞧著譚榮又糟蹋了一套好茶具，茉笙也跟著好奇上了。

    “少爺，你說那個譚公子換了那麼多蓋碗，聽說用的也是好茶葉，怎麼還是隻得了個準優等啊？”

    鄒玉下意識地偏頭朝譚榮看了一眼，瞧見他這會兒又命人重新選了個紫砂壺上來，自己卻呆坐在一旁做思過狀，禁不住翹了下嘴角，將剛剛剩下的茶又衝了第七泡，分出一杯來遞給了茉笙道：“你好奇的話，就把這杯茶遞與譚公子，便能知曉答案了。”

    茉笙雖不明白鄒玉的用意，但單是瞧著譚榮的容貌，她也是願意過去的，說實話，從剛一進來的時候，她就瞧著譚榮與衆不同，總想多看兩眼，誰知道因為來的較晚，硬是隨著鄒玉一道坐到了曹德旺的邊上，堪堪地錯過了與美人公子近距離接觸的機會。

    所以這會兒一聽鄒玉說要去給譚榮送茶，她便樂呵呵地端著茶給送過去了。

    正好給曹德旺這邊瞧的清清楚楚，曹佩等人也是氣不打一處來，立時來曹德旺這邊咬耳朵道：“師父，難怪他崇安鄒氏剛剛拒絕了咱們，原來是早看上了寧德譚氏，這鬥茶還沒結束，就急急地勾結上了！”

    曹德旺聞言更是生氣，若是說方纔只是覺得沒面子，眼下便一時升起了許多仇恨，看著鄒玉的那雙精明的眼珠在眼眶中直打轉，半晌，才咬著牙崩豆一樣的說道：“待會兒給我拿最好的茶出來，我要讓這小子知道知道，挑釁我漳州曹家的下場！”

    因著鄒玉的囑託，茉笙把茶送到後，說了沒兩句話就回來了，但一路上都在偷笑，等到了鄒玉的跟前，也不上來傳話，只呆呆地站在一邊傻笑，時不時地發出“噗嗤”一聲。

    總惹得鄒玉有些分心，終於忍不住回頭瞧了她一眼道：“你是撿到了什麼寶？為何總這樣傻笑？”

    茉笙才才收斂了些道：“少爺，你剛給我的，莫非不是茶，而是神藥？那譚家少爺才飲了一口，便精神抖擻，還轉過身來笑著對我答謝來的。我還聽他家小廝說，他家少爺可不是對誰都這樣笑的。你說他是不是對我——有點不一樣？”

    “噓——”

    不等茉笙說完，鄒玉便堵上了她的嘴。

    “你現在是什麼身份，你又忘了？你可好好想想，那譚家少爺若真是對現在的你有意，那你又怎麼還笑得出來呢？”

    聽到這話，茉笙也是嚇了一跳，忙怔怔地搖了搖頭道：“那大概——是我想多了吧？”

    “正山小種？沒想到曹家在第二輪就拿出來了！”

    一時間，眾人又開始沸騰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