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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鬥茶:一鳴驚人奪茶魁(2)

    剛剛鄒玉主僕二人來的時候,眾人皆想一睹來者之容,便下意識地給讓了路出來,後來又被這主僕二人的容貌所撼,一時連兩人的穿著打扮也沒大注意。

    這會兒一聽鄒玉自報家門,很快就又都紛紛議論起來。

    “崇安鄒氏?沒聽說過啊?”

    “是啊,崇安這兩年倒是總有來鬥茶的,可倒也沒有十分出類拔萃的,瞧著這少年的打扮,像是也並非出自名門,可惜了,生的這一身好皮囊,要是投了個好孃胎,以後可有的是富貴可享啊。”

    “哎,你管他呢?反正大夥兒不都是來瞧曹譚兩家的嗎?”

    聽著眾人這會兒便看衰了鄒玉,葫蘆立時有些不忿地說道:“這些人,人家茶都還沒拿出來,怎麼就能斷定他贏不了?少爺還說他們是行家呢?我看也跟咱倆差不多,頂多就是個半吊子。”

    常懷玉不禁哼笑一聲,一邊依舊目不轉睛地盯著鄒玉主僕二人落座,一邊打趣葫蘆道:“你又明白了?我看你是瞧著人家公子長相出衆,心裏希望他贏吧?”

    葫蘆倒也不服軟,立時說道:“就算是這樣,那好看就是好看,難道少爺不覺得?”

    鬥臺之上,鄒玉的丫鬟茉笙一邊幫忙把茶葉和茶具擺好,一邊時不時地瞟著人群中十分顯眼的常懷玉主僕,嘴撅的老高地小聲嘀咕道:“小姐——”

    “噓!你都跟我出來幾回了?稱呼上怎麼還是亂叫?”

    鄒玉說著,立時往身邊的曹德旺身上使了個眼色,嚇得茉笙立時往那邊瞟了一眼,好在曹德旺年事已高,耳朵也背些,他的徒弟也忙著準備,並沒往這邊多注意,這才鬆了口氣,改口說道:“少爺,剛剛那兩個人真是討厭,方纔咱們上來的時候擋著路不讓不說,這會兒還一直直勾勾地盯著咱們看,你說他們會不會是發現了什麼啊?”

    鄒玉抬眼望了一眼常懷玉主僕,立時又別過眼去,一邊做著準備,一邊輕笑著說道:“即便是發現了又能怎樣?咱們喬裝出來,不過是爲了行走方便,並未行欺詐之事,況且鬥茶大會也素來不約束茶士身份的。”

    “及時到,鬥茶大會正式開始!”

    隨著程永壽一聲吆喝,諸位茶士也都開始忙碌了起來。

    與唐宋時期文人雅士之間的鬥茶文化不同,這裏的鬥茶,除了是一些好茶之人的附庸風雅之外,還會決定今年各家新茶的價格。

    比試共分三輪,各家挑選自己最有把握獲勝的三種新茶來沖泡,給前來評判的五位判官品飲,並由這五位判官憑藉個人喜好給出優良中差的評分。而這五位茶友也絕非凡人,一般都是當地的鄉紳名流,出了名的懂茶之人。

    最終,五位茶友還會透過商議,決定當年的茶魁,奪得茶魁者,會由鬥茶大會的東道主給予一定的獎勵,獎勵往往只是象徵意義上的幾十兩銀子,外加標明“茶魁”字樣的獎章,表面上並沒有多少吸引力,但實際上,隱藏在這個名號背後的巨大利益,纔是引得各地茶農和茶商競相追逐的根本。

    而成為東道主的茶莊,利益上也並不是只出不進的,除了能獲得茶王的優先採購權外,這些前來觀戰的人中不乏愛茶好茶之人,長期觀戰難免口渴,多少都會在茶莊買些茶的,每年的東道主在鬥茶大會這一天的盈利可都要比給出去的那幾十兩銀子多的多的多。

    故每年的鬥茶大會東道主的競爭,也亦是相當激烈且門檻頗高的。若非是像鴻運茶莊這樣的大茶莊,是連承辦鬥茶大會的資格都沒有的。不然就連提供能容下這幾百人看客的地界都難。

    而這裏的“茶魁”也有兩層含義,一是品飲口感最好的茶葉,又稱茶王:

    從茶葉的品級上講,得到三個以上的差的茶葉為末等,將被定上很低的價格;

    得到三個以上的中的茶葉為中等,定價稍高一等,介於差與中之間的等級爲準中等,價格也介於末等和中等之間。

    得到三個以上的良的茶葉為中上等,定價再高一籌,介於中與良之間的等級爲準良等,價格介於中等和良等之間。

    同理,三個以上的優為優等,定價很高,同樣也還有準優等;

    五個全優便是極品,為特優等,一般可為貢茶,價格上更是足以抵得上尋常百姓一家老小一年的用度。

    自河口茶市開展鬥茶大會以來,也就只有剛剛一直被眾人議論的譚、曹兩家的茶葉拿到過特優,且兩家皆制了匾額懸於自家茶莊門前,當成是至高無上的榮耀,世代相傳。

    而茶葉優劣的評判標準只有一個,那便是泡出來的茶湯喝到口中之後的口感和變化,而茶湯之好壞,不光取決於茶青的質量,製茶的手法和泡茶的器具,甚至是投茶量和水溫都會對其產生影響。

    對此,每一位判官都會有自己的標準。

    故而各家爲了能使自家的新茶定上一個好價錢,不光要把自家的茶樅當成是祖宗一樣供著,有能力的家族甚至還會遍尋大江南北,尋找上等的器具,再有能力者,還會培養出自家的茶師,這樣受過專業訓練之後,自然比普通人泡出來的茶湯,更為可口優秀。

    但無論是收集好茶器還是培養茶師,都要耗費大量的人力物力財力,而且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成事的。剛剛一直被眾人議論的譚、曹兩家,也是經過了百年的發展,纔有了自家完整的鬥茶體系。

    且河口鎮鬥茶大會開展近百年來,也只有譚、曹兩家逐漸培養起了這套完整的鬥茶體系,但也因此於近百年來日漸興旺,越發的令常人所不能及了。

    而“茶魁”的另外一層含義,便是三輪筆試中積分最高的茶士。

    而正因為這樣的規則,茶王和茶魁不在同一家的情況也是時有發生,要是放在尋常人家,這兩樣能得了其中一樣,便是天大的榮耀了,可是對譚、曹兩家來講,要是誰家沒把兩樣都得了,那便是輸了!

    且在世人眼中,得了茶王再得了茶魁,那是錦上添花,但是得了茶魁卻沒得到茶王,總歸是有遺憾的,畢竟這天下第一茶,可是在別人家裏,你家所有的茶品加起來再好,也終究還是低人一等的。

    去年曹家老爺子曹德旺當場吐血,便是因為只得了茶魁,卻沒拿到茶王,被譚家的人好一頓嘲笑,故苦修一年,就等著今天來一雪前恥了。

    可是身邊忽然出現的這兩位後生,倒是叫老爺子多少有些分心了。

    原本他們曹家和譚家乃水火不容,歷屆鬥茶大會上,都是位列一左一右,能不碰面就不碰面。

    另外無論是第一位序還是最末位序,在判官品飲時皆不佔優勢,因為第一位序並無前人可作比較,一般會成為標準,一些判官不願意給出高分。而最末位序因為排序靠後,輪到品飲時,判官的舌頭並不處在最佳狀態,評判也可能會出現失真,再加上前面可比較的標準已經非常多,若非口感特別出衆,亦難脫穎而出。

    譚、曹兩家作為茶界名門,有此選擇,也省的叫人說是欺負了旁人,贏了也能叫人心服口服。

    足見兩家對於茶魁的志在必得。

    如今鄒玉來晚了,竟是在曹德旺的後面搭了茶桌,直接把他往裏面擠了一位,他的面子上不好過是一方面,他倒是真的替這位後生擔憂起來了,立時湊到身邊的弟子曹佩耳邊說了幾句。

    曹佩抬眼瞧了一下鄒玉主僕,點頭應允後便走了過來,彬彬有禮地說道:“這位公子,家師擔心你們的位序排在我們後面,到時候在評判結果上吃虧,有意與你們交換位置,叫我過來詢一下,問你們可願意?”

    鄒玉還未及說話,茉笙卻搶在了前頭道:“怕我們吃虧?此話怎講?”

    曹佩聞言,便知鄒玉主僕是第一次來鬥茶,並不瞭解內情,於是又耐心解釋道:“二位可能有所不知,我們曹家是——”

    “哦,莫不是覺得我家排在你家後面品飲,定會被你家的茶給比下去?”

    茉笙不等曹佩說完,便又打斷了他,這叫曹佩頗有些不舒服,茶商雖亦為商賈,但因為沾了茶氣,所以自然骨子裏也有些文人雅客都有的傲氣和酸腐氣。

    如今茉笙幾次三番打斷他的話,顯然是有些不知禮數,令他不願與之為伍,可既然師父交代了事情,就還是要辦好,於是只得依舊陪著笑說道:“正是此意,所以趁著還有時間,不如就——”

    “你家師父好大的口氣,如今連我家的茶葉、茶器和茶師手藝都未見過,就敢有如此想法?可當真是目中無人了!”

    “茉笙!不得無禮!”

    鄒玉當即呵止了茉笙,稍轉了個身看了一眼眼下正望向這邊的曹德旺,衝着老爺子禮貌的點了點頭後,便又對著曹佩笑道:“還請小哥與尊師說說,就說我鄒玉多謝他老人家的好意,但鬥茶大會本就是一場比試,我二人既然來晚了,位序排在了最末,自會承擔相應的後果,若真是輸了,也當願賭服輸,不會心懷不平,埋怨旁人的。所以這個位置,就還是不換了吧。”

    鄒玉說著,便又往曹德旺那裏看了一眼,再次微笑表達了謝意。

    曹佩聽她如是說,吃了一大驚,卻也無可奈何,搖著頭回去與曹德旺傳話去了。

    瞧著鄒玉兩次對自己回以微笑,曹德旺本以為這個後生十分懂禮,願意與他交換位置,甚至在心裏好生誇了鄒玉幾句。

    可一聽說曹佩的描述,一張笑臉頓時給僵住了,老半天,才從鼻孔裡噴了氣出來道:“倒是笑面虎一個。罷了,她自己不知好歹,也就怪不得咱們了。”

    雖說是隔得老遠,但作為宿敵,遠在第一位序的譚家也是不可能不關心曹家這邊的動靜的。

    這邊譚家長孫譚榮正在專心致志地準備自己的第一泡茶,身邊的小廝元寶便噗嗤笑了一聲。

    譚榮手一頓,立時偏頭問道:“好端端的,何故發笑?平白影響了茶韻?”

    元寶立時收住了笑容,面容嚴肅地解釋道:“回稟少爺,小的知錯了,不過是剛剛瞧見曹佩過去與剛剛新來的那位崇安鄒氏說話,但好像未說通,碰了一鼻子灰,土頭土臉地回去了。只不知道他是跑去說什麼的?”

    譚榮聽了這話,只輕笑了一聲。

    “還能是去做什麼的?無非是不想讓出最末的位序,想要與人家交換罷了。”

    話音剛落,譚榮的身邊便又走來一人,臨近茶桌半米處便不再向前,俯首道了一聲少爺。

    譚榮並未回頭,只輕輕提起左手邊的沸水壺,一邊往身前的段泥小壺上淋著,一邊淡淡地問道:“怎麼樣?可都查清楚了?”

    來人立時抬頭往譚榮這邊瞧,卻不敢直接盯著譚榮的臉看,只望著那已經略微有些變了色的紫砂壺,徐徐答道:“查清楚了,鎮上說得上名字的茶商都不曾聽說過崇安鄒氏的名號,大約是個新入行的小人物,來湊個熱鬧,試試行情的。”

    少年的嘴角輕輕掠起,眉心卻隱隱的抖動了兩下,慢慢開口道:“但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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