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鬥茶:一鳴驚人奪茶魁(1)
乾隆二十年,朝廷打破了俄商每三年可赴京貿易一次的約定,一時間,兩國貿易紛紛涌至恰克圖,晉商常氏審時度勢,做起了當時在俄商之間最為紅火的茶葉生意。
常言道:“賣不完的漢口,裝不完的河口。”
這天在河口茶市,正進行著一年一度的鬥茶大會,來自周圍各省的茶農和茶商們,都紛紛帶著自家的新茶或者私人存著的好茶來參加鬥茶大會。一時間,東道主鴻運茶莊的院子裡賓客盈門,大夥兒都想瞧瞧今年的茶魁到底花落誰家。
且人群中也不乏些前來尋找商機的茶商,而此時此刻,常氏第十代傳人常懷玉主僕二人便混在人群中,遠遠地瞧著茶士們鬥茶。
常懷玉的跟班葫蘆踮著腳看了一眼前面不斷傳動的人頭,一臉不解地向常懷玉問道:“少爺,咱們既然是來尋茶的,怎麼不到前頭去瞧,偏要混在人群中隔著這麼老遠的瞧著?”
葫蘆說著,又定了定身子,將身邊擠過來的人都攔在了一邊,他身子強壯,手長腳長,樣子也兇些,只隨便撥弄兩下,便硬生生在常懷玉的身邊劃出了一小圈空地來。
在他心裏,他家少爺雖然已經二十有一,但畢竟細皮嫩肉的,一身子的儒氣,怎麼能給人擠著踩著了?要真是那樣,不就是他這個做下人的失職了?所以一邊攔著人,一邊還抱怨著道:“您瞧瞧這人多的,實在是不安全。”
可常懷玉卻搖著手裏的摺扇,仍舊饒有興致地往臺上那些正在鬥茶的茶士們身上瞧著。
他個子比葫蘆還要高些,那一雙時風眼極黑極亮,眼力也極好,不需多費力就能越過人群去清清楚楚地瞧見茶士們的神情動作。
聽著葫蘆的抱怨,他也只是輕笑著說道:“走到前頭去看,你就懂茶了?”
葫蘆偏頭瞧了一眼常懷玉,不得不說,自家少爺生的著實俊俏,而且俊而不妖,雖說是一身儒氣,卻也頗具超乎一般成年男子的硬朗。
一路走來,就算在素來有人傑地靈之稱的蘇杭,也未見過比他家少爺還要好看的男子,眼下週圍這麼多人,也沒見有人,能把他家少爺給比下去的。
想到這裏,葫蘆的心裏也下意識地傲嬌了起來,嘴角不自覺地翹著說道:“哎,少爺這是在說什麼呢?咱們晉人又不好這口,這茶葉上的文章這麼複雜,怎麼能看兩眼就懂了呢?別說是小的了,就說是少爺您,您能做到嗎?”
常懷玉聞言,原本就勾著的唇角這會兒勾的更甚了,立時又道:“那就是了,可雖然咱們不懂,但這裏的大多數人可都是懂的。待會兒誰家的茶葉條索出衆,誰家的茶葉香氣更勝,甚至是誰家的茶士泡茶手藝一流,我二人不知道,旁人卻能曉得,他們不光曉得,且遇到非常好的,還會驚呼上幾句,且都是出自真心,咱倆混在人群中,便也能聽得一二,你現在倒是說說,咱倆混在人群中觀戰,倒是好還是不好?”
“好,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了!咱家少爺,就是聰慧!”
葫蘆立時把頭點的像小雞啄米似的。
說句實話,商人經商最怕遇到不講誠信的,他們晉人不懂茶,如今又要來做茶葉生意,若不用些技巧多方打聽後再做決斷,真要是遇人不淑,給人騙了,那後果可就不堪設想了。
正當葫蘆對常懷玉佩服的五體投地時,臺上鴻運茶莊的掌櫃程永壽忽然大聲說道:“吉時已到,可還有想要上臺來鬥茶的茶友?若是沒有,老朽便開始點香了,香一旦點了,再有想上來比試的茶友也就只能等到明年再來了!”
一時間,大夥兒都開始左顧右盼,瞧著誰還想要上去一試,人群中也不乏議論之聲。
“我瞧著,這往年叫得上名號的茶農大約都來了吧?尤其是寧德譚家和漳州曹家,聽說今年可都是憋著大招來的。”
“對,我也聽說了,去年曹家人輸給了譚家人,曹家老爺子氣得當場吐了一口老血,這一年整個曹家人都窩在茶園裏,撿最好的時候做最好的事兒,恨不得連日頭什麼時候升,什麼時候落都給掌控了。”
“對對對,我還聽說今年正趕上採茶的日子時,漳州下了半月有餘的小雨,曹家人生怕雨水多了影響了茶青的質量,還專門去制了十餘把兩米多高,數十米長的方傘給茶樅擋雨。好容易見了半天的太陽,便急急地把茶青都收了。”
“哎呀呀,曹家這次可真是下了血本兒了,這次要還是輸給了譚家,那可就真有好戲瞧了!”
常懷玉聽了大夥之言,十分感興趣,便偏頭在葫蘆耳邊說了些什麼。
葫蘆聞言,立時向身邊人打聽道:“這位哥哥,敢問你們說的譚家人和曹家人,到底是臺上哪兩位啊?”
那人也不吝說明,立時便指著茶士中最左面的一位青衫少年說道:“瞧見了沒?那孩子便是譚家長孫譚榮,小小年紀,已經是譚家這一代,最優秀的茶師了。”
說完,這人又指了指茶士們最右邊的一位白衣長鬚老者說道:“這邊這位,便是曹家老爺子曹德旺,你別看他年紀大些,算起來,卻是和譚榮同輩的。”
“同輩?難不成這兩家有親戚?”
葫蘆的好奇心上來,一下子就打了個岔,不過常懷玉也不攔著他,他們這些經商的,事無鉅細,知道的訊息越多越好些。
不過那人也不曾嫌葫蘆話多,立時又道:“要是往上數三代,確實有姻親,不過譚家人因曹家小姐無子嗣,竟然把她休了。曹家小姐不忍羞憤,懸樑自盡,兩家便因此結了仇。近百年來每逢鬥茶大會,都是鬥得你死我活,難分伯仲的。也因此,每年鬥茶大會的頭魁,也都是從他們兩家出的。我不跟你多說了,待會兒你仔細看,他們兩家的比試,纔好看呢!”
瞧著老半天都無人上臺,鴻運茶莊的掌櫃程永壽便叫人取了香,準備親自點上,正要往香爐裡插的時候,門口忽然傳進來一個比較清脆的聲音。
“等一下,我們也是來鬥茶的!”
大夥聞言,皆回身朝來人望去,一時間,竟都不自覺地給這兩人讓出了一條路來。而獨獨葫蘆沒有動。
已經跟著大夥兒退到一邊去的常懷玉皺了下眉,立時拿扇子拍了葫蘆的胳膊兩下問道:“你小子杵在那裏做什麼?還不快給人讓開?”
只聽葫蘆愣愣地道出一聲:“乖乖,這世間,還真有比少爺您,長得更俊俏的男子啊!”
聽聞此言,常懷玉也跟著看了過去,只見門外來人也是主僕二人,喊話的是走在身前的小個子男子,小廝打扮,童子模樣,身上挎著一個白色包袱,手裏捧著三個茶罐,腳底下小碎步邁個不停,生怕遲了似的。
唇紅齒白的,看起來十分秀氣,但若說是比常懷玉英俊,倒也不見得。
妙就妙在走在她身後那人,兩彎濃眉下,雙眸明澈如深潭,雖臉型稍瘦削,卻稱的鼻如險山,自山根起舒緩上延,自鼻尖處急轉直下,兩翼峻秀卻不顯突兀。
膚白唇紅美若處子,但眉宇間的英氣又不是尋常男子能及。
個子雖不算高大,但身材挺拔如軍士,步伐雖急卻還沉穩,舉止間都透著從容。
就連常懷玉見了,都不禁感慨一聲道:“好一個翩翩兒郎!”
話音剛落,這人便走至常懷玉身前,只皺眉瞧了他一眼,便匆匆擦了過去,誰知“啪嗒”一聲,身上的佩玉恰巧與常懷玉的佩玉攪在了一起,一個不注意便給拉下來落了地。
男子回頭又是一驚,卻是停在原地不再上前。
常懷玉不知何故,便自己俯下身去拾起了那塊佩玉,常家是做布匹生意發家的,到了常懷玉這一代,已在全國各省首府都開有商號,玉石生意也多少有所涉獵。
常懷玉只稍稍一瞥,便決出這佩玉質地做工都不算上好,甚至還有些許斑駁,好在花樣還算耐看,一般小戶人家配在身上也算合適。
常懷玉並未多想,便笑盈盈地走上前去,將玉佩遞給那人說道:“公子,你的佩玉。”
那人接過佩玉,衝着常懷玉點頭謝道:“多謝公子。”
便轉身對著臺上程掌櫃說道:“崇安鄒氏,前來鬥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