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麼都夢到千年前的事情了？

    真是老了嗎？

    神識從回憶中抽回，臉頰不知何時被淚水浸溼，淚珠子大顆大顆地往水裏落。水面上轉圈的波紋，被他的眼淚給滴亂了。

    水面的波亂還未恢復，只覺手臂被人一拽，落黎就猛地離了湖畔。

    一抬頭，淚眼婆娑的他，見到了虞爍。

    大夢初醒。

    心跳怦怦，有些難以掩飾的東西被虞爍這個小輩瞧見，頓覺難堪極了。匆忙擦了眼淚，試圖掩飾些什麼的落黎笑著問：“那是什麼啊？”

    他指了指那個湖。

    虞爍的目光順著他所指的方向而去，余光中瞥見曾經精神奕奕、神采飛揚的落黎，眼裏居然落了悲意。他從小時候到現在，就沒見過落黎這樣。哪怕有，下一瞬他也定能破涕為笑，將一切憂傷掩盡。

    今日……

    連揚起嘴角，目露笑意，都掩不掉由內向外的傷痛。還有先前掉的淚……他不是說這一生順風順水，修煉容易，連渡劫都走得很順暢嗎？他在人前提起往事，不都是往事無災無痛，順利得叫他感到無聊嗎？

    “碧湖舊夢，它的名字。”虞爍答道，“用它的水照臉，可以讓人看到自己的過去。打一盆水上岸，放入一人髮膚，可窺見那人的過去。”

    虞爍纔看到了慕容凌原先住的家是什麼模樣，就被這邊的落黎給攪停了。

    只能重新開始了。

    “還有這種東西啊？”落黎眼裏的水光，終於盪漾出了輕鬆愉悅的神采。

    他不停的在人前說起從前如何如何的順遂，或許並非真如他所言那般。他真實的過去，可能是痛得讓他窒息，讓他迫切地想忘記的。他告訴別人的同時，也在告訴自己。

    大家以為他從前活得風光恣意，他也自欺欺人的認為如此。

    “你看到了什麼嗎？”虞爍謹慎的問。

    落黎搖頭，說道：“也沒什麼，就是一些往事。突然間發現，自己已經活了那麼久了。千年過去物是人非，真真是心裏涼得慌！”

    莫說千年前的顧恆了，近在眼前才死了一百年的雲長歌，屍骨也早化作了灰塵。他這一生，除了他自己，什麼都沒剩下。

    “嗯。”虞爍覺得恐怕沒那麼簡單。

    感嘆物是人非，落黎已經不是一次兩次，卻從未像今天這般，嘆息拉得那麼長，心裏的沉重都往臉上堆。

    “小殿下你的事情做完了嗎？”落黎問。

    虞爍愣了一愣。

    落黎突然間不是落黎了。

    虞爍微笑道：“沒有，你要繼續逛的話，再逛逛吧。我……”

    “嗯，你去做你的事吧。”落黎說道，“小殿下……我可以用這湖裏的水嗎？”

    說這話裡，他眼眶裏似乎有淚珠在滾動。

    “我想雲長歌了。”這一回，眼淚藏不住了。

    短短六個字，似是道盡了這一生的痛。沉重得他快喘不過氣來了。

    “我想看看他。”

    “可以，你用吧。但不要對著水看了，萬一深陷夢境抽不回身可就麻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