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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軌跡(3)

    “哦?這傢伙什麼來頭,能讓你都能認得清楚。”

    鄭鑫鑫瞥了一樣王曉芙,小聲不知道嘟囔了一句什麼,道:“喀得哨所那邊的訓導員,軍犬技能大賽拿了很多冠軍,快復員了。”

    “快復員了?”王曉芙想了想那人的模樣,隨即點頭應道:“好像是有點老。”

    “那要是他說的話,那隻定沒跑,你不用擔心什麼。”

    “可是,人和犬那根本就不一樣啊。”

    “哎呀,曉曉,我雖然不懂軍犬的病,但是這個道理我還是懂的。就拿最簡單的發燒來說,他是凍得還是感染的?這要驗血吧?但實際上老大夫看一眼就知道是啥問題了,他說的話肯定沒錯,別多心了,啊。”

    “好傢伙,能讓你說出這種話,看來這‘犬王’還真了不得啊。”王曉芙挑著聲音,不屑地哼道。

    “你呀,就是性子傲,你想想給人看病的時候,你不也是靠經驗來分析病症嗎?那病理都沒做完,你就下結論了,這點啊,你和‘犬王’一樣!”

    王曉芙啞口無言,一時間也不知道怎麼反駁,但她還是覺得想找回來點面子,便嚷道:“跟他一樣?我纔不跟他一樣呢!他就是個‘老油條’!”

    鄭鑫鑫也並不在意,而是重新低頭寫起了病例來,“這不免疫周又要到了嗎,他叫潘龍,你們到時候過兩手就知道了。”

    “潘龍麼?哼!”

    這是王曉芙第一次記住潘龍這個名字,也是她第一次覺得“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當然了,話說回來,王曉芙從來沒覺得自己是“獨一無二”的,只不過在這“荒山野嶺”,她認為自己的經驗是頭一號,畢竟這麼多的病例她都有過涉獵。所以她並不認為在這小小的衛生站,有人能挑戰自己的權威。

    即便,她在軍犬方面的經驗還不是太足,但這已經是衛生站最會治軍犬的人了,久而久之,自我膨脹是難免不了的。而這次給她上了一課的,就是在她眼中吊兒郎當的潘龍,這東北邊境的“犬王”!

    軍犬的防疫工作是邊境哨所哨卡的重要任務之一,所以各個衛生所、衛生站都派了一名專業獸醫,以幫助大夫們對軍犬的健康做出正確的判斷。

    王曉芙再次見到潘龍,就是在這周的防疫檢查上。

    連隊緊挨著一個軍犬培訓基地,這個培訓基地是省裡第三大的,主要培訓繁殖的就是昆明犬。畢竟純種德國牧羊犬太貴了,要想全面配備那根本不可能。而我國自行培育的昆明犬,目前還不適合大面積投放,培訓基地的任務就是訓練出合格的、健康的昆明犬,以取代進口的德國牧羊犬。

    昆明犬的皮毛是“單層毛”,摸上去毛比較短,即便喂蛋黃催毛,長出來的也不會長到哪裏去,反而會打卷、起結。就因為單層毛的特殊性,所以昆明犬在邊境地帶非常容易生病,大多是腸炎引起的厭食、嘔吐等。

    王曉芙的做法是常規做法,把藥片拌在雞肉和狗糧裡,這麼一攪,軍犬吃的可香了。對於粉末狀藥物,她會先在盆裏擠營養膏,然後將粉末灑在營養膏上,那軍犬也會供著吃。

    但今天有一隻昆明犬死活都不吃,王曉芙單獨擠營養膏,這軍犬吃,可是撒上藥粉,人家就聞兩下,扭頭就走了,那把訓導員可是急得夠嗆。

    “大夫,怎麼辦啊,要不咱們喂藥片吧?”

    “不行,藥片勁太大了。”王曉芙搖搖頭,“這個是促消化的,剛纔我看了它的大便,太乾,這樣不行的。”

    “但,但這不吃,怎麼辦啊?”

    “來,聽話,乖狗狗,來、來……”

    王曉芙拿出一支新的營養膏,擠出來遞到了軍犬嘴邊,軍犬聞了聞,確定沒有怪味之後,便一口一口地舔舐著。王曉芙見狀,立刻將之前放營養膏的狗糧盆往前一推。但這軍犬也不傻,直接就臥在了訓導員的腿邊。

    “汪汪汪。”

    “哎呀,大夫,還是不吃啊,要不、要不用雞肉蘸著吃吧?”

    “它現在不能吃肉,三天後可以。”

    “但這藥不吃,不喂肉它肯定不吃啊!”

    “你這軍犬,還挺有性格。”王曉芙擰上蓋子,只能無奈地點頭道:“那就喂點吧,你去裡面拿,別多拿,頂多頂多半塊!”

    “明白明白!那、那我把露露栓在這,您幫我看一下!”

    “行,去吧!”

    沒想到就在訓導員栓繩子的時候,身後傳來一個深沉的聲音。

    “這點小事,去啥去啊?”

    “嗯?”訓導員回頭一看,見到是潘龍後,當即起身敬禮道:“潘、潘總!”

    王曉芙心裏一咯噔,不悅地白了潘龍一眼。潘龍今天還是揹着個手,手裏拎著武裝帶,看上去油嘴滑舌的樣子,十分讓人討厭。

    “又是你。”

    “啥啊?就又是我?”潘龍無奈地笑了一聲,“你這丫頭死板的很啊。”

    “我死板?你有什麼資格這麼說?”

    訓導員立刻搭話道:“大夫,這是咱們的犬……”

    “我知道他是‘犬王’!我認識他!”王曉芙大聲喊道。

    潘龍不在意地擺擺手,接著說道:“人家孫磊的犬子好得很,這不就說明你死板嗎?”

    “孫磊……哦,你是說上次那隻軍犬,你怎麼知道它好得很?萬一出了事,你擔當不起!”

    “呦!這話可不能瞎說啊丫頭,烏鴉嘴!”

    “什麼丫頭,你有點當兵的樣行嗎!”

    潘龍看了訓導員一眼,便拿起了地上的飯盆,“你這丫頭,怎麼說話這麼衝呢?和男朋友分手啦?”

    “你……”王曉芙氣就是不打一處來。

    訓導員見狀,立即岔開話題道:“潘總,我這……”

    “我剛纔聽見了,麼事麼事,這還不簡單的很?”潘龍拿起盆子倒了倒,說:“那把營養膏翻過來不結了。”

    王曉芙見狀冷笑道,“翻過來之後,藥粉就黏在盆底了,它只會把營養膏叼起來吃。”

    “哦,那你加點狗糧啊。”

    “加狗糧?加什麼狗糧?”

    潘龍沒說什麼,而是從旁邊拿了一個新盆問道:“這個能用嗎?”

    “能。”

    只見潘龍先抓了一小把狗糧餵了幾顆,確定軍犬吃之後,他在才盆裏撒了半把,而後將營養膏擠上去。

    “來,藥呢,撒吧?”

    王曉芙搖搖頭,無所謂地說:“這就是你的‘好辦法’?”

    “你這丫頭,先撒上來。”

    “鋪層狗糧它就吃了?”王曉芙不信地將藥粉往上撒了撒。

    但潘龍沒有直接喂,而是用木棍把這幾釐米長的營養膏給挑了起來,蓋到了狗糧上。就像是三明治的理論一樣,下層狗糧,中間藥粉,上層營養膏。

    之所以先撒營養膏,就是因為要讓營養膏黏上藥粉。即使翻過來之後藥粉會掉,那也會和營養膏一起黏在狗糧上。

    “喏,乖乖,吃吧。”

    “汪汪。”

    軍犬聞了兩口,便哇啦哇啦地吃了起來。雖然最後還剩下了幾顆狗糧,但是藥粉也吃下去了大半,比剛剛的效率要高多了。

    “這不就吃了麼,簡單的很!”

    “潘龍!謝謝!哈哈哈哈!謝謝了!”

    “沒啥沒啥。”潘龍對訓導員擺擺手,而後轉身對王曉芙說道:“丫頭,當醫生不能太死板啊。”

    王曉芙其實在心裏是非常佩服他的,因為就在潘龍將營養膏翻過來的時候,她就有種感覺,軍犬一定會吃!但是這麼簡單的方法,她真的是想不出來,或者說就沒有往這邊想。

    經驗的差距。

    “你說我死板?這話你是第一個說的!”

    “哦?”潘龍笑笑,“這都兩次了,每次都不會變通,你啊你。”

    “我!……”

    在衛生站,每個人都誇王曉芙有經驗、懂得多,說她不會變通的,潘龍真的是頭一個。

    雖然潘龍很利索地解決了兩次犬科難題,但王曉芙可不會輕易地認可他,“你沒有資格說我,軍姿都不會站!”

    “我不會站軍姿?”潘龍搖搖頭,“你應該說我不會走路纔對。”

    “懶得和你鬥嘴!”

    王曉芙抓起藥包,扭頭就往衛生站走去。訓導員不好意思地抓抓頭,轉過身來說道:“潘總,她好像不知道你受過傷啊。”

    潘龍敲了敲腰,微笑道:“沒啥,這大夫還年輕呢。對了啊,你可得好好喂藥啊,要是它不吃,就還這麼喂!”

    “啊,藥……”訓導員猛地一拍腿,“潘總!我、我沒拿藥!王大夫!王大夫!等下我!藥你拿走了,那是我的啊!王大夫……”

    “王大夫!給,他們的病例!”

    “快!我看看!”

    不知道為什麼王曉芙著急看病例,護士在一旁問道:“王大夫,你看他的病例幹什麼?咱們做手術的那名戰士沒在上面登記。”

    “我知道,我不是找他。”

    “那你是……”

    “找到了!”王曉芙指著病例第一段中間的位置,興奮地喊道:“身中兩槍,唔……土質手槍!土質!”

    “王大夫?”

    王曉芙顧不得解釋太多,因為這裏麵涉及到很多業餘的知識。曾經潘龍和王曉芙聊到槍械的時候,潘龍特別提起過,在邊境線上,敵人用的大部分都是土槍,很少有用“制式手槍”的,除了“東哥”一夥之外。

    正因為關係到“東哥”一夥,所以潘龍著重的提了這麼一句。王曉芙記得非常清楚,當時她懵懂地點點頭,還問道:“土槍?這能打?不會爆膛嗎?”

    “那叫‘炸膛’,我的大小姐。”

    “哎呀,不管爆膛炸膛,這都一個意思……不是,這土槍,怎麼用?能打子彈?”

    “能。”潘龍點點頭,“而且威力還不小,知道空腔效應吧?”

    王曉芙點點頭,“當然知道。”

    作為軍醫,對於“空腔效應”來說,是他們所必備的知識。

    “知道就行,土槍的空腔效應很厲害,不亞於制式子彈!”

    “哦?為什麼?”

    “土槍用的都是鉛彈,但是強度不夠,進入體內之後很可能會炸開,所以特別麻煩,有的時候我們非常怕土槍。雖然火力不夠,速度不快,但只要進了身體,那就是麻煩事!”

    正是因為潘龍跟她的這段對話,讓王曉芙對土槍的威力有著相當深的印象。現在之所以她在翻病歷,就是想確定對方用的什麼槍,如果是土槍的話,很可能病床上那名戰士體內還有彈片殘餘!

    “快、快手術!他已經感染了!”

    “感染?王大夫,感染什麼?”

    “哎呀!別廢話了,按槍傷處理!清理傷口,排彈!”

    “啊?!”

    護士怔怔的愣在原地,睜大眼睛看著王曉芙。她實際上是有話說的,但是在這麼緊急的情況之下,錢主任他們都在做另一臺手術,而現在又空閒時間的,只有王曉芙一個人!

    “愣著幹嘛啊!準備!叫‘麻醉’過來!”

    “好!好!”

    王曉芙立刻回到手術室,同時還回憶著和潘龍之間的對話。

    “潘總,快,還有什麼要囑咐我的來著,還有什麼?趕緊想起來啊,趕緊想起來,趕緊想起來!”

    在王曉芙的印象當中,潘龍拿起過一枚銅彈頭,比劃著問道:“你處理過槍傷嗎?”

    “沒有,潘總,那些都是錢主任負責的。”

    “那就行,這就不用再跟你囑咐了。”

    “別啊,潘總,你就說說吧,我聽著,長點經驗!”

    “其實也沒啥。”潘龍把玩著子彈,笑道:“土彈最怕碎裂,因為你不知道它會碎成幾塊,以前我戰友後背中槍,就是土彈打的,一檢查才知道,四塊碎片!”

    “那這怎麼排查呢?”

    “能咋排查啊,經驗唄!我估計老錢肯定有法,你要是問啊,就問老錢去吧!”

    王曉芙焦急地跑在走廊裏,眼神中既無奈又糾結,面對這個情況,她沒有任何好的解決方法,現在也只能硬著頭皮上了!“這個,魏純。”王曉芙指著魏純的名字笑道:“她走了嗎?”

    “這個是……三樓的那個姑娘?”

    “好像是,剛纔不去食堂打飯了嗎?”

    王曉芙一皺眉,道:“食堂?她有飯票?”

    “司務長派人送來的,王大夫。”

    “司務長?”

    王曉芙心裏越來越看不透她了,因為住在招待所一般都是去民營飯店吃飯,能去食堂的全都是看望老兵的戰友,一般軍屬根本不讓去食堂吃。但是魏純竟然可以去食堂打飯,這就說明“上面”肯定是打過招呼的。

    看到王曉芙愣住了神,值班戰士問道:“王大夫,你們很熟嗎?”

    “很熟?不、我們不認識的。”王曉芙連忙解釋道。

    “那您這是……哎?王大夫,她回來了。”

    魏純看到了值班臺這站了個女軍醫,但是她沒想到是王曉芙,或者說她根本就沒有往那個方向想。原本她是準備衝這邊打招呼的,畢竟值班戰士對她非常客氣,但是聽到這句“她回來了”,魏純便下意識地看到了王曉芙。

    “哎?你是、你是下午那名大夫?”

    “你好。”看魏純手裏拎著兩個飯盒,王曉芙笑道:“吃這麼多啊?”

    “啊?啊!不、不是,我一天沒吃飯,哈哈……不好意思,讓你見笑了。”

    魏純對王曉芙印象挺好的,所以這個時候聽王曉芙這麼說,她竟然還有點不好意思。

    但王曉芙接下來的這句,卻讓魏純的心猛然“咯噔”!

    “你是來找他的?”

    王曉芙說的這句話,幾乎沒有任何語氣,但也不是冷冰冰的那種感覺,總之停在魏純耳朵裡,的確有種說不出的尖銳感。

    而她口中的“他”,魏純立刻意識到絕對是鄧仕龍!魏純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有這個感覺,但是她的潛意識告訴自己,這個女軍醫絕對是在“宣示主權”!

    對方的眼神中透出的那股火花是不言而喻,魏純在職場這麼多年,絕對不會看錯。

    愣了有三秒鐘之後,魏純立刻答道:“對!”

    她的回答簡單快速,面對王曉芙毫不示弱。王曉芙抿著嘴笑了笑,繼續說道:“我是他的大夫,專門負責軍犬的。”

    “狗還有專門的大夫?看來仕龍的面子真大。”

    魏純說這句話,主要是想用後半句去懟王曉芙的,但是她沒想到王曉芙毫不在意地回懟道:“在我們哨所,軍犬就是軍犬,從來不是‘狗’,希望你下次當著仕龍,也敢說出這個字吧。”

    “你……”

    兩名值班戰士都傻眼了,前一秒還好好的,後一秒兩個人就槓上了,他們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只能你看著我、我看著你,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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