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面對他時那種從心底冒出來的不好的預感讓他對待這個人充滿了防備，可是當他真的想從眼前這個人的行為舉止中發現什麼的時候，卻還是絲毫都看不出來。

    三個人來到司秋的房間之中，當揭開繡布，露出空谷的時候。司秋似乎想起了什麼，轉頭看向了已經規規矩矩坐下的封常清：“說說吧，你想聽什麼。我今天破例，允許你點曲。”

    司秋臉上帶著笑容，這一刻她的面容明媚可愛。竟是將她原本的邪魅完全壓制，似乎成了一個普通人。一個普通大戶人家的小姐，遇上了從小一起長大的好朋友。

    果不其然，聽到司秋的話，封常清一臉受寵若驚的看著司秋。眼裏滿是不可置信，他心裏明白。以司秋在洛陽城的地位，從來都是她願不願意演奏。而不是她應誰要求進行演奏，更不用說接受點曲了。

    “傻了啊？問你呢。”好一會都沒有聽到回答的司秋再次抬頭看過去，看到的是一臉呆滯的封常清。

    封常清回過神來，低頭沉思了一會後才緩緩開口：“蘭陵王入陣曲。”

    司秋和韶樂同時抬眼看向封常清，當看到他一臉的嚴肅的時候。兩人才知道他並不是在開玩笑，但是當司秋手指撥動絃線的時候卻是改動了心中原本浮現的音律。當樂曲漸漸步入正軌的時候，韶樂和封常清這才發現司秋所彈奏的並不是她們以為的那一首蘭陵王入陣曲。

    韶樂眼中出現疑惑，可封常清的雙眼卻是漸漸通紅。甚至有隱隱的晶瑩出現，當封常清的臉色映入眼簾的時候。司秋嘴角勾起微笑，知道自己沒有做錯。手指落下的幅度更加堅定起來，她知道這是自己對封常清最好的報答。

    當樂曲最後一個音階落下的時候，封常清轉頭偷偷擦去了眼角溢位的淚水。轉眼看向司秋的臉上充滿了對她的感謝：“你知道嗎，再聽你彈奏一次蘭陵王入陣曲是我從戰場上活著回來最大的支撐。”

    司秋剛纔彈奏的並不是眾人耳熟能詳，天下聞名的蘭陵王入陣舞曲。而是它最初的形態，真正的蘭陵王入陣曲，戰場上的助戰曲。比之舞曲的華麗與柔和更多的是征戰沙場的熱血，是少年將軍奔赴戰場的決然。

    “你都不問我為什麼嗎？”司秋和韶樂的沉默讓封常清有點無奈，只能自己又尷尬的開口。

    “你若想說自然會說，我不用主動詢問。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秘密不是嗎，我的秘密不想讓別人知道，別人的秘密我也不會探究。”司秋將空谷重新安置好，走到茶桌前站定。伸手替拿出茶盒想給兩人泡茶，將火爐拖到自己面前。伸手就準備拿火摺子點火，可是她今日穿著一身水藍色的衣裙。一伸手，袖子就擦到了被燒黑的火爐。司秋下意識的收回了手，還不等她捲起袖子重新伸手去點火，手裏的火摺子就被韶樂拿走。司秋傻傻的看著韶樂將火爐點燃，開始一步一步的規規矩矩的泡茶。

    “多年前，在我剛學成下山的時候。我一心想以自己一身武藝，以及所有學成的兵法策略報效國家。可是卻在我前往募兵處的路上出了意外，爲了救一個人我的腳變成了現在這樣。在募兵結束之前，我努力了三個月。三個月裡我找遍了洛陽城裏所有的大夫，可最終他們告訴我的答案永遠只有一個。無數次的回答終於讓我絕望，從那之後我一蹶不振。日日醉酒，人如爛泥。我一直覺得我這輩子就這樣了，直到哪一天沒了這條命也就解脫了。可是...”在說起不堪回首的過去的時候，封常清的臉色並不好。可是他一雙眼睛一直緊緊盯著司秋，眼神深處滿是希望。

    “那一天喝的爛醉的我從華世坊後面的一個偏僻小巷裏醒過來，那一夜竟是和乞丐同眠。我檢查渾身上下，所有錢財都消失不見。只剩一身髒亂不堪的衣衫，他掙扎著起身。本來想離開的，可是聚在那個時候一牆之隔的華世坊裡傳來了一陣樂聲。樂聲慷慨激昂，敘述盡了戰場英雄的熱血。而那首樂曲就是......”

    “蘭陵王入陣曲？我彈奏的？”司秋有些好奇的抬眼看著封常清，有些驚奇的看著眼前這個已經雙眼通紅的男子。

    “是，我打聽了很久，才知道華世坊裡有一位擅長箜篌的絕世美人。因為哪一曲的震撼，讓我明白。能讓我依仗報效國家的不僅只是那一身高強的武藝，還有存在於我腦海裏的所有兵法策略，我重新燃起了鬥志。之後的事情，你們知道了，現在我成爲了高將軍賬下的判官，他最為依仗的軍師。”說到後面，封常清一臉驕傲。

    待得說完這些，三杯清香四溢的茶水也是出現在了桌面上。司秋迫不及待的伸手端起一杯喝起來，當溫熱的茶水進入口中的時候。司秋好看的眉毛緩緩蹙起，臉色變得難看起來。

    “喝不慣吧，上清宮雖然直屬皇族。但是因為道場的原因，你們只能住在上清宮離最偏遠的客院。這裏自然不會有什麼好茶，明天我來的時候給你帶點好的。”這次封常清不再自稱在下，而是直接說了我。

    “能把這種不知道放了多久的陳茶泡出這樣的香氣與口感，也已經夠難為韶樂了。也真看得出你對於茶之一道也很精通啊！”司秋先是朝著封常清笑著點了點頭，復又轉頭看向了韶樂，一臉的驚歎。

    “你昨天晚上沒休息好，先休息一下吧。”韶樂沒有接茬，而是轉而讓司秋休息。

    司秋先是愣了一會，然後才笑著點了點頭。這一刻他心底有著溫暖涌起，突然覺得在這上清宮的日子過得也挺好的。

    司秋要午睡，韶樂和封常清很識時務的離開。白天這一覺司秋睡得還不錯，直接睡到了下午晚膳十分。直到晚膳被送來的時候，司秋還在沉睡。韶樂只能親自來喊，站在門口敲了好一會，門裏才傳來司秋模模糊糊的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