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紅伶篇
三人的視線同時看向此時已經慢慢冷靜下來的白微毫,可那空洞的眼神明確的告訴幾人他的腦海裏根本沒有白居易所說的那些記憶。甚至直到現在還在覺得是他們在聯手欺騙他,若不是之前他自己出手抵擋了綪闕的攻擊,他恐怕早就離開了。
“我知他是筆靈卻從未害怕,只真心當他是我的兄弟。我們一起談論學術,可能是因為我們相伴的時間太長了。以至於我們所有的想法都不謀而合,甚至他的才能還遠遠在我之上。他過目不忘,論點奇特且正確。慢慢的我便知道,他纔是父親口中能匡扶社稷,為天下萬民造福的人。”說起這些白居易眼裏滿是欣喜,沒有一絲一毫的妒恨。顯然每一句都出自他真心,沒有絲毫的違心。
白微毫慢慢失神,隨著這些話一點一點的鑽進他耳朵。腦海裏慢慢出現零碎的記憶碎片,耳邊想起了兩人曾爭論一篇文章用詞時的話語。
“所以,你決定將自己凡人的身份給他。讓他以你的身份善用他的學識,成為你父親一直希望的那種人,對嗎?”子休現在終於明白為何白居易為何會對他提出那般的要求,也明白了他為何甘願自己蒙受冤屈。
白居易並不答話,站在那裏盯著地面看。
“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事情慢慢偏離了軌道。我不知道是我哪一位友人將我的長恨歌拿了出來在詩會中供眾多文人賞析,長恨歌就這麼流傳開來。可也就是那一天,我回到家中沒有再見到他。我一直在洛陽城中四處尋找,就怕他被不知道的修士抓了。可還不等我跑遍洛陽城裏所有道觀,他自己出現在了我面前。可是他看我就跟看一個陌生人一樣,在問清楚我究竟是不是白居易之後。竟然開口就說我盜了他的詩,並將我在仙遊寺中所經所歷皆是一一詳盡的說了出來。我否認,他卻覺得我在狡辯。我不明白他究竟是怎麼回事,因為擔心,我日日跟在他身邊。知道了他來找你的事情,便先他一步來到了這裏。”原來,原來竟是這樣。是啊,之前白微毫說盜詩時的那種眼神,只怕不論白居易如何說他都不會相信。
聽到這些,子休看著已經完全放棄掙扎的白微毫。他也不知掉要怎麼說,也根本說不出責怪的話。畢竟他和曾經的自己多麼的像,只區別於他有一個在意他甚至超過自己的白居易。所以至今他也沒受過什麼苦,甚至連自己器靈的身份都不知道。
“哎,這件事似乎也不能怪他。他是器靈,和所說的由紫毫筆幻化還是有一定的區別。器靈是由加註在有靈之物上的執念慢慢幻化成為靈體,而若直接本體就是那紫毫筆的話便是妖了。器靈都有一個毛病,就是在離體化形之後就會把自己棲身的靈物藏起來。可是呢,器靈沒有妖魔身體之中血脈傳承的資訊。他們的修煉必定要依靠旁人引導,特別是他這種由凡人執念幻化的修煉本就困難。照你所說,他脫離本體便說自己叫白微毫,是你的弟弟。他會有這樣的記憶應該是因為還在毛筆中時慢慢形成的設定,所以他一誕生就以為自己是一個普通的凡人。可是他的靈力卻會隨著時間而慢慢消耗,身體也會因為脫離本體時間太久而慢慢虛弱。加之長恨歌創造時的記憶於他本就極為重要。一時間身體本就虛弱的他經受那記憶的衝擊之後記憶混亂,慢慢走到了今天的地步。”子休看著隨著他話語慢慢癱坐到地上的白微毫,他眸子裡彷彿正透過他看著曾經的自己。那個也因為不會修煉,靈力損耗而受盡了苦頭的自己。
子休重重嘆了一口氣,走到白微毫身邊站定。手掌輕輕落在他頭頂,掌心之中涌出一股巨大的靈力朝著白微毫的身體之中灌輸而去。在這股力量的涌入之下,白微毫的雙眼慢慢散發出淡淡的紫芒。不過片刻,雙眼之中便是恢復了清明。
“對不起,都是因為我,讓您煩憂了。”白微毫站起身來,朝著白居易深深鞠了一躬。話語裡滿是歉疚,他的記憶已經全部恢復了。
見他這樣,白居易連忙上前兩步將他扶起。嘴張張合合,卻是不知道要說什麼。
“行了,你倆也別在我這矯情了。你呢肯定是要跟在他身邊的,往後你可以經常來我這裏。我可以教導你怎麼修煉,但是我也請你記住。你是靈,他是人。你們倆之間畢竟有這區別,總會有分開的一天,而且若混跡在凡人中生活還請你隱藏好自己的身份。不然我可沒工夫去修士手裏救你,還有你,那是你爹。他說的難道不應該由你這個身為兒子的去完成嗎,切莫妄自菲薄。”
把兩個人都是好好教訓了一頓後,子休便是將兩人送走。往回走的時候還聽到白居易似乎問了一句白微毫究竟把紫毫筆藏哪去了,他可是把整個家都翻了個底掉都沒找到。之後就沒了聲音,似乎白微毫在想他究竟將之放哪去了。
子休走回大堂裡,迎面便是撞上了正從後院槅門那走進來的於蒙。於蒙手裏端著茶壺和茶杯,淡淡的問了一句:“你今天倒是挺有耐心的啊,這種小事都會管?還是因為......他和當初的你很像?”
聽到於蒙的話子休收斂了臉上的笑意,竟是極為冷淡的回了一句:“一點都不像。”
在他的故事裏他是被拋棄的那一個,而白微毫。即便以怨報恩,白居易依舊對他極好。也是因為白居易的堅持不懈,纔給了白微毫一個機會。如若不然,完全失了本心的白微毫恐怕堅持不了多久就會消散於世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