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她的故事
在項籍與虞夕踏出劇院的同時,子休身後憑空顯現出一道身影。再聽到的是清脆的鈴鐺聲,一雙赤腳在紅色絲絨地毯的襯托下顯得白皙如潤玉。
先入眼的是那五彩斑斕的衣裙,那布料是手工一點一點編制的。是屬於少數民族的獨有的手藝,五彩襯托之下的是一張小巧的瓜子臉蛋。女孩五官深邃,在這個時代看來有種混血的美感。那及腰的長髮編成了無數密密麻麻的小辮子,好看的緊,只是那張小臉白的有些嚇人。女孩慢慢走到桌子前面,隨著她腳步的移動這才發現鈴鐺是系在她腳踝上的。正隨著她的動作發出清脆悅耳的響聲。
看見子休一直緊緊盯著那杯還冒著熱氣的茶,女孩眼睛裏閃過一抹光彩。她伸手欲拿,可指腹傳來的痛覺讓她條件反射般縮回了手,可下一刻她呆滯在了那裏。
看著被燙的泛紅的指腹,女孩眼眶裏竟然涌出了大滴大滴的淚水。要是被人看到指不定要說她多矯氣呢,就被燙了這麼一小下就哭成了這樣。只是所有人都不能明白,此時她的心底正翻起何等的滔天巨浪。
過了好一會女孩才反應過來,有些無措的看向子休,雙眼裏噙滿了淚水和疑惑。
“從今天起,你的懲罰結束了。你的時間將重新開始流逝,所以以後你都能受傷流血了,可不能像以前一樣毫不顧忌的亂闖了。今後你就只是一個凡人,不能再穿過五界結界亂闖。走吧,回到你的命運之中,過原本屬於你的生活。”子休微微抬頭看向面前的女孩,眼中解脫的情緒一閃而過。這讓女孩有些恍惚,她從未在先生的臉上看到過除了冷漠和陰狠之外的情緒。很多時候先生在她眼裏是個無情的人,可她又清楚的知道先生對他們這些受他庇護的人有多好。
猶豫許久之後怯懦的開口:“先生,您只說爲了完成交易在地府吃了大虧。可是我知道能讓您吃虧的除了您自己沒有別人,這是您第一次後悔吧,第一次後悔自己和我做了交易?”
女孩臉上漸漸恢復了血色,朝子休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這笑容燦爛的讓子休心頭出現了一絲灼熱之感,好像有些無形的東西被燃燒殆盡。
“我從不後悔和任何人做了交易,我只後悔讓那個人多等了五百年。”
說罷,子休的身影消失在房間之中。只留下一聲輕輕的嘆息聲在女孩耳邊迴盪,想起茶樓裡的那些妖魔鬼怪,女孩心底涌現不捨。視線落在子休之前所坐的位置,直到今天她才覺得自己看明白了先生。
劇院外面,難得一遇的太陽雨在淅瀝瀝的下著。在別人詫異的目光中她衝進雨幕,開心的笑著跳著,即使腳底被凹凸不平的地面硌得生疼也還是幸福的大笑著。
我叫艾草兒,是苗疆人。我族深諳蠱術,所以我從記事那一天起就有了第一隻蠱蟲,父親從小教導我蠱術,傾盡所能。在記憶裡沒有母親的身影,父親說在我剛出生不久母親就離世了。只留下了給我的名字和她畢生蠱術心得的記載。艾草屬中藥,有溫通經絡,散寒止痛的功效。父親說母親取這個名字是爲了讓我成為整個部落的艾草,為部落帶走傷痛,保護所有族人。
可是還不等我長大,成長到能夠保護所有人的時候父親也不見了。很久都沒有回來,直到七歲生辰那天我明白了我要代替父親,替他繼續守護族人。
可是我從沒想到,之後的事情讓我的人生髮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我們寨子處於苗疆,與世隔絕,幾百年來都是以農作與大山的饋贈養活著所有的族人。直到那個人的出現,那個一統天下的人出現之後,我們平靜的生活被打破了。
小時候父親像說故事一樣的和我說起過,以前有著一些族人為因為受不了這樣與世隔絕的生活離開了苗疆,去到那些繁華的地方。漸漸的,他們被那些爾虞我詐所感染,奉行著你不欺負別人,別人就欺負你的信條。蠱術漸漸為人所知,為人所懼怕。那些人因為怕我們的蠱術所以想要讓所有會蠱術的人都消失,有人想學,有人想滅。我們的生活被外來人打擾,只能盡力在不傷害別人的情況下保全自己。
在她十九歲那一年寨子走到了絕境,命運讓她們這樣的人成爲了別人戰功上的亮點。她們成爲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爲了護住所有族人她去找了一個人。那個人沒有給予她任何實質性得幫助,而是給了她一枚香餌,說只要點燃它自然就有能幫她解決所有事情的人出現。回到寨子裡她被自己的單純氣笑了,真是傻了,明顯敷衍她而已,她還老老實實的把那枚香餌帶了回來。
回到寨子不久之後她就彷彿被蠱惑一樣,點燃了那枚香餌。那味道很奇怪,若隱若現卻又深入腦海。說不出是什麼味道,就在她想要滅掉香餌的時候意識陷入了黑暗,在雙眼閉上的一瞬間她在心底狠狠罵了自己一句,蠢貨。
艾草兒睡了有小半個時辰才醒過來,可是醒來的時候她眼裏是深深的疑惑。夢裏發生的事情實在是太過離譜,在夢裏爲了生存,她答應了一場交易。一個夢換她以及整個部落能夠得到繼續的機會,甩開那個古怪的夢境,動身去和部落裡的幾位長輩商量解決的辦法,也許是太過於擔憂的原因那天晚上她做了一個於她而言可以稱之為噩夢的夢境。
深林之中,在從小長大的寨子裡。所有房屋都殘破不堪,只有自己坐在一間整齊的房間裡。夢境裡沒有別的人,只有自己在房間裡不斷的走來走去。可是不論她怎麼走都沒有辦法離開房間,隨著日升月落,改變的只有窗外的環境。
第二天她們寨子裡來了一個人,一個身穿精緻武將衣袍的中年男子走了進來。在所有族人頗為不善的視線下走到了她的面前,刻意壓的聲音只有艾草兒聽到:“我一萬精兵已經包圍了你整個寨子,本來我是帶著他們來賺軍功的。可是.....我想和你做個交易,我有能力做到你想做的事情,你就替我做一件我不方便做的事情。想想吧,要不要和我做交易。”說完他便走到一邊不再看艾草兒,似乎並不知道自己一番話給艾草兒帶來了多大的衝擊。
艾草兒的視線一直黏在男子的身上,心中已經掀起滔天巨浪。昨天做了兩個莫名其妙的夢,原本一籌莫展的事情今天就有了驚天逆轉,還是自動送上門的。這讓艾草開始懷疑夢裏那個男人說的話是真的,開始懷疑他口中的交易已經達成。
這樣的想法讓艾草兒完全陷入了沉思,一萬精兵對於她們這個寨子來說就是滅頂之災。她在猶豫,是否要答應。是不是不論她答應與否該付的代價已經收不回來了,她並沒有發現在這個想法冒出來的時候她內心裏已經相信了昨天夢境裡的一切。
直到把整個寨子所有的景象都仔細打量了一遍之後他迎著艾草兒深沉的視線走回來。看著眼前的小姑娘,他臉上露出了一個摻了兩分真心的笑容:“想好了嗎?當然,你可以不答應,反正我的選擇不止你一個。”
赤裸裸的威脅傳入耳朵裡,這讓艾草兒下意識的點了點頭。交易就這麼達成,男子眼中的笑意更加真誠了幾分。既然目的達到男子轉身便朝著寨子的入口處走去,他倒是瀟灑,隻身後的艾草兒急了。
“你說要幫我,怎麼幫?”
急躁的詢問讓男子的腳步停下,不一會,一聲尖利的哨聲從男子的位置傳出。不一會,巨大且嘈雜的腳步聲漸漸逼近。密密麻麻的人影帶著煙塵涌進寨子,把族人都嚇得不輕。見此情景艾草兒連忙走到男子身邊,緊緊盯著那些身披鎧甲,手握利器計程車兵們。
男子輕輕捋了捋鬍鬚,一副氣定神閒的看著那些人的進入。隨後,無比殘酷的話從他的嘴裏平淡無奇的說出:“我有一萬人,能讓你整個寨子裡三百多口人一夜時間之內消失。當然,這是在你沒有答應我的前提下,你們整個寨子都將成為我這支部隊的軍功。可既然你現在答應了,我自然要履行交易了。看到了嗎,那些囚籠裡的人。一半是和你們一樣的苗疆小族,一半是我從各地抓來的乞丐。”隨著男子指的方向看去,在重兵包圍之間有著幾個巨大的囚籠。裡面人頭攢動,人人臉上皆是佈滿了驚恐,艾草兒突然懂了父親曾經說過的那些黑暗。
“你是....你是想.....”後面的話艾草兒說不出口,手指顫巍巍的指著那些被關在囚籠裡的人。那一刻她的心臟劇烈的跳動起來,從小接受的教導告訴她這件事有違天理,所行之人必遭天譴。可是在看到那些以祈求的目光看著她的族人,看著那些從視窗探出頭來好奇觀望的幼童。她說不出拒絕的話,人都是自私的。相比這些從未見過的陌生人,她自然偏向自己的族人。
那一天夜裏,伴隨著夜梟那一雙閃著熒光的眼睛。三百多條無辜性命就這麼消失在陰謀之下,看著血流橫河的寨子。艾草兒心底不知是悲是喜,一邊為這些無辜慘死的人所譴責自己,一邊又為護住了族人而慶幸著。她不安的移開視線,可當她抬頭的瞬間。夜梟那雙在黑夜裏閃爍著熒光的眼睛就這麼撞入眼裏,她身軀劇烈一震。那一刻她知道上天將她的所作所為都看在了眼裏,她在心底向上天祈求。所有罪責由她擔,所有懲罰由她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