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古董商人
1920年也是民國八年,這一年的春節是民國成立改用陽曆以來最晚的一年春節。戰爭的緊張感還遠遠沒有那麼濃厚,在新政府保護下的南京顯得更加的和平與安寧。這一天在南京大劇院開演了由楊小樓和尚小云兩位京劇大師排演的《九里山》。這齣戲在兩年前一經面世便風靡全國,這一出西楚霸王項羽與虞美人之間最後的哀歌不知道完爆了多少人的淚腺。今年春節,南京大劇院的院長有幸請來了這齣戲。在春節當天晚上八點開演,而戲票在三天前開售的時候就被一搶而空。一張票價被炒的翻了十幾倍,要知道那只是最靠後的那幾排的位置啊,那些視線最差的位置都一票難求,更別說那些貴位於二樓,盡攬全場的賓席位就更不用說了。
還未到七點,南京大劇院中便是已經座無虛席,二樓那一排包房裏也是坐滿了有權有勢的客人。
其中一間包房裏升起嫋嫋白煙,整個房間之中都是被一種不知名的奇香所籠罩。包廂裡裝修豪華,不亞於真正豪強之家。區別可能就在於那博古架上的擺件都不是名副其實的古董,一進門右手邊就有一張書桌。上面文房四寶,各種書本、紙張應有盡有。怕是很多人都把這當做了談生意的好地方,書桌前面兩三米的距離,落地的厚重幕布將外面的景象與喧鬧隔絕開來。形成了一個獨立的小空間,有了一定的私密。
書桌後面坐著一個低著頭的男子,一塊銀元大洋在他手中不斷翻飛。一身純黑的西裝穿在身上即使看不清他的面貌也覺得這個人是個很有格調的紳士。頭上黑色禮帽的帽簷似乎比一般的禮帽要寬大一些,將他整張面孔都是給掩藏在了黑暗之中。
房間中的安靜持續到了八點差一刻,戲臺上的大幕已經拉開,敲樂的師父們也已經準備就緒。這間包房的門終於被敲響,不等坐在書桌前的男子開口,房門便被推開。走進來了一個身穿嶄新戎裝的年輕男子,他怎麼看也就二十出頭的年紀。可是那紅黃相間,鑲了一顆耀徽的軍章卻讓任何人都不敢對他有絲毫的輕視。
戎裝男子走到書桌前站定,一雙銳利的眼睛盯著男子看了許久。任憑戎裝男子的視線再銳利他也巋然不動,這樣的僵持持續到房門再一次被開啟。走進來了一個穿著白色洋裝,梳著當下時興小卷發的姑娘。一身裝扮看著也是非富即貴,特別是脖子上那條藍寶石項鍊恐怕整個南京城都找不到第二條。
只見女子悶頭急走進來,和戎裝男子正面相撞。見到對方的瞬間兩人都是驚詫不已,特別是戎裝男子在片刻愣神之後便是緊緊蹙起了眉頭。轉頭怒目瞪向坐著的男子,口氣有些不善的說道:“貨賣兩家怕是不合規矩吧。”
男子一邊說著一邊把腰間那把和他戎裝一樣嶄新的勃朗寧給抽出來,重重拍在了書桌上,轉頭瞟了一眼身邊已經嚇的臉色發白的女孩。渾身蔓延著一種沙場英豪的氣勢,只是他這幅樣子也沒嚇退女孩。這一幕讓兩個人都知道了對方的不簡單,在相視一眼後同時看向了那男子,都一副要男子給個交代的樣子。
帽簷下傳來一聲冷笑,男子慢慢站起身來。兩人這才發現男子竟是一頭及腰長髮,烏黑油亮,女人看了都羨慕不已。摘下帽子,一張俊秀的臉龐出現在眼前。刀削出來的輪廓配上白的能反光卻不顯蒼白的面板,帶著英武之氣的眉毛配著那雙細長勾人的狐狸眼,莫名的很是融洽。鮮紅如血的雙唇是冷漠刻薄的形狀,加上挺立的鼻樑。這一切配上那一頭及腰長髮還真有幾分雌雄莫辯的味道,袖口裏無意伸出的五指白的好像能透過光。見到眼前的情景,女子腦海裏冒出來的第一個詞就是‘白骨精’。
下意識的,她嘟起了嘴,有點羨慕嫉妒恨啊。
男子抬眼看了兩人一眼,繞過書桌走向幕布。伸手輕輕拉開,紅色之下的五指看著多了幾分妖嬈。幕布後面是一個小陽臺,置了一張紅木桌子,配了四把放了軟墊的實木椅子。桌子上放了幾碟小食,泡茶用的全套茶具和一個已經點燃的小爐也是準備好了。
舞臺上的戲已經開鑼,伴隨著鼓點的響起。一個接著一個角色登臺,臉譜遮住了他們原本的面容。從登臺的的那一刻起她們便已經是千百年前那些聞名於世的歷史人物,後人以自己的方式演繹著他們的故事。
男子緩緩坐下,不知道是不是錯覺,在感受到男子情緒變化的同時兩人眼前竟然恍惚看到了一陣淡藍色的煙霧瀰漫開來。只是因為心情的急躁讓兩個人顧不得在乎眼前更像是幻覺的景象,在兩人急切的目光下他有些不耐的抬手從桌面掃過,下一刻,站在後麵的兩個人便是驚得瞪大了眼睛。只因在那男子手臂掃過的桌面上突然出現一個細長的錦盒,經常和古董打交道的兩人只看一眼便知道這是個是用來裝古董字畫的匣子。錦盒真的是精緻無比,從品相上看也是件有年頭的東西了,兩人心知肚明的知道這盒子裏裝的是什麼東西。
“今天這場戲的票價有多麼難得你們應該知道,還是坐下好好欣賞吧。要是讓兩位大師的戲迷知道你們這麼不尊重,估計你倆連這戲院都走不出去。”男子點燃火爐,臉上帶著悠然的笑容,一副真為這齣戲而來的樣子。
“於兮,你應該會泡茶吧,來……動下手吧,我這茶可不是什麼人都有機會喝的。”男子轉頭看向了女孩,被他看了一眼。女孩渾身一震,原本心底因那把勃朗寧而生出的退意在男子明確叫出自己名字的時候完全消散,竟是真的走過去開始沖洗茶具,準備泡茶。
樸實的茶罐開啟,一股清香沖鼻而來,女孩臉上綻開了笑容:“好茶,先生還真是能人啊。先生既然能叫出我的名字,想必我們兩個的身世您應該瞭如指掌吧。”女孩聲音清脆,聽著很是悅耳,愣神的戎裝男子也是終於回過神來。見女孩都能面不改色,他也收起手槍,走到桌子的另一邊坐下。開始認真的觀看戲臺上的情況,三個人之間的氣氛似乎開始融洽起來。
“我叫項籍,出生武學世家。如今國家存於危難之際,我自然是要報效國家的。家學教導的是真刀真槍的實力,倒是從未見過先生這樣精彩的魔術,只是不知道這盒子裏的東西是不是一樣精彩。”戎裝男子視線仍舊停留在戲臺上,嘴角嘲諷的弧度真是刺眼。
“先看戲。”三個字出口,男子便不再說話。端的一副認真看戲的樣子,讓項籍與於兮也不好再開口。
半個小時的時間轉瞬即逝,旁邊兩個人倒是看得津津有味。反而是說看戲的人有點不耐煩了,感覺這戲文咿咿呀呀的也太磨嘰了。
在打量了兩人一眼後男子伸手將錦盒緩緩開啟,露出了裡面的東西。在紅色布料之上靜靜的躺著一柄長劍,劍柄烏黑,毫無裝飾,看起來毫不起眼。可是那劍鞘就不一樣了,雖是木質的。可是光看那光澤便知道不是凡品,上面雕刻著密密麻麻的,已經磨損到看不清楚的花紋。不論是誰都能夠從上面感受到沉重的歷史感,劍柄上包裹著用來防滑的皮革已經有了腐朽的情況。一時之間,這柄長劍彷彿是穿透了歷史長河出現在三人眼前。
兩人的視線在盒子開啟的瞬間便是緊緊黏在了這柄長劍之上,於兮手裏倒茶的動作頓住,茶杯裡的茶水滿溢而出。戎裝男子的手更是伸了又伸,硬是不敢真的去觸控,臉上那深沉的尊敬更是顯得匪夷所思。那是一種士兵對於百戰百勝的將軍的敬重,也是對救世英雄的愛戴。
於兮的視線一點一點的從劍鞘紋路上劃過,只不過她眼中的情愫是對於親人一般的眷戀,很顯然,兩人今天來到這裏就是爲了這柄長劍。兩人眼中皆是勢在必得,卻不知最後會花落誰家。
“天子劍,真命天子才能手握的寶劍。由鑄劍大家,虞氏所鑄。它前後經歷了三任主人,第一位是古今第一智者,姜尚。第二位是千古第一帝,嬴政。第三個也是最後一個,乃是西楚霸王,項籍。很巧,和你的名字一樣。只不過一個是天生神力,拯救天下的英雄。而你……一個跳樑小醜,應該還沒親手殺過人呢吧。”男子有些清冷的聲音敘述著它的故事,三位皆是曠世英豪,它自然也是傳世神兵。可當他看向旁邊的項籍時,男子言語中的輕蔑讓項籍額頭瞬間青筋凸起。
“我竟是沒看出來先生是這樣的舌燦蓮花,但是你能保證它就是你口中的天子劍嗎?天子劍乃是絕世神兵,那麼你又憑什麼做它的主人呢。”男子一句話便是讓項籍心中殺意頓起,可是話說出來他便是又恢復了剛開始的淡然。心中不免懊惱,到現在他已經在男子面前言語失態兩次了。
“誰說我是它的主人了?我只不過是一個保管者,總有一天要把它交還給它的主人。不然你以為我為什麼偏偏就挑了你們兩個呢?你項籍武術世家出生。十八歲便離開學堂,不顧家人安排投身軍旅,不過兩年就做到了少校軍銜。可謂意氣風發,可是你經歷過幾場血戰啊?恐怕,到現在開槍的物件也只是不會動的靶子吧。明明師承家中高妙槍法,卻以手中那鐵盒子狐假虎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