稅天龍帶走了大部分人，酒樓只留下幾個夥計招呼食客，顯得格外清冷。特務溜進酒樓，鬼鬼祟祟，立刻引起稅天龍父親懷疑，憑他經商多年練就的眼力，一眼看出此人不是客人，而且心懷叵測，多半是偵緝隊派來的細作。

    特務找尋半天一無所獲，正要怏怏而歸，忽然在後廚雜物間發現一疊標語，都是些反對軍閥獨裁要求民主的宣傳口號，大喜過望，當即揣入懷中。這些標語確係西康黨組織製作，分發到各地，廣泛張貼，以此警醒民眾，奮起抗爭楊森的獨裁統治。

    如果這些標語被反動軍警截獲，不僅證實稅天龍是革命黨，稅家酒樓是聯絡點，而且會牽連整個家族，難逃滅門之災。稅天龍的父親一直尾隨其後，見此情形心急如焚，立即跑到後廚找了一把剔骨刀，別在後腰上。

    動手之前，老人考慮了許久：除非迫不得已，不能在酒樓殺人，那樣會留下痕跡，警察很容易破獲案情，進而引火燒身。最好是等特務出了門，走到僻靜處再幹掉他，然後把刀子扔進河裏，神不知鬼不覺，既保護了兒子，又不會牽連家人，即使警察破案抓到自己，也把損失降到最小。

    年近七旬的老人要想鋤掉一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談何容易？何況對方經過專門訓練，身手比普通人更矯健，可謂難上加難。稅天龍的父親不是那種莽撞之人，知道其中利害關係，但箭在弦上不得不發，只有賭一把了。

    特務按捺不住心中狂喜，出了酒樓，拔腿便往憲兵隊跑，酒樓距離憲兵隊只有兩三里路，繞過三條街就到了。這個特務沒有官職，以前是個地痞，靠混吃混喝過日子，經朋友介紹加入偵緝隊，就是想出人頭地，如今搗毀革命黨聯絡站，豈不是大功一件？

    兩人一前一後走出酒樓，沒人注意，酒樓夥計也不知道，直至老爺子出事才明白過來。稅天龍的父親緊緊跟在特務後面，見他朝憲兵隊方向走去，不由暗自高興。如果這個人去偵緝隊就糟了，因為一路上都是大街，無處下手，而前往憲兵隊要經過兩條巷子，正合心意。

    大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特務一路小跑，越來越快，老人體力不支，被遠遠甩在後麵幾十米。稅天龍父親心亂如麻，急得額頭冒汗，性命攸關啊，假如被這傢伙告發，後果不堪設想！

    事到如今也顧不得許多，救人要緊，老人急中生智，猛跑上去，揪住特務衣裳，大喊道：“抓賊娃子啊！快把他抓起來，偷我東西！”——鬧市之中只要有人吶喊，必然會引發圍觀，老人深諳此道，因此拼盡老命使勁喊叫，希望引起更多人關注。

    果然不出所料，很快圍上了一大群路人，巴蜀以閒適恬淡著稱，老百姓都喜歡看稀奇湊熱鬧，聽到“抓賊”還有不圍攏的道理。

    特務沒想到會挨這一招，不知所措，半晌說不出話來。圍觀百姓更加信以為真，又看見老人白髮蒼蒼面帶悽苦，一哄而上，摁住特務就是一頓狠揍！趁著混亂，稅天龍父親摸出剔骨刀，瞅準特務後腰用力一捅，刀尖直插右腎，特務發出一聲大叫，疼得滿地打滾。

    眾人以為小偷被打重了，都停下來，又等了片刻，擔心吃官司，紛紛散去。稅天龍父親唯恐特務不死，走上前，想再補一刀。此時特務雖然受傷，卻頭腦清醒，見老人手持尖刀，恍然大悟，急忙掏出手槍，“啪啪”兩槍都打在老人前胸上，稅天龍父親捂著胸口仰面倒下。

    槍聲驚動了巡警，不多時警車呼嘯而至，特務和老人都被送往醫院搶救。經過醫生檢查，特務沒有生命危險，但稅天龍的父親已經嚥氣多時，警方隨後通知家屬料理後事。

    酒樓夥計得知老掌櫃被害，趕緊奔赴柳江老家給稅天龍報信。稅天龍和其他同志立即轉移，星夜趕往成都，隨後從重慶搭船前往上海，一去不復還，十年未歸。稅家酒樓受到牽連，被警局查封，家產全部充公。稅天龍的母親因年事已高，警察局沒有追究責任，從此閉門不出，頤養天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