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好死不死，兵分好幾路的刺客的其中一組，和發覺外頭吵雜，被叫出來看看的獨孤家三子獨孤忌擦身而過──

    “站住！”急著趕路的獨孤忌忽然止步，頭也沒回地衝著他背後的兩名士兵喊。

    這些刺客改扮計程車兵，大概也抱持能混就混過去的念頭，乖乖停下腳步。高個子士兵甚至回過身來，主動問道：“獨孤三少，請問有什麼吩咐？”

    爲了今天的行動，他們早就探清楚拍賣場有哪些人特別值得注意，士兵對他們又是怎樣的態度，所以現在演起戲來，倒沒有多大破綻。

    獨孤忌招招手，把兩個刺客叫到近前，仔細打量了好一會。

    “兩位很眼生啊！你們哪一隊的？直屬上司是誰？”

    刺客的準備也是充足，只聽那高個子宛如條件反射，半秒遲疑也沒有地道：“三少，我們隸屬城衛隊第三大隊第一中隊第八小隊，直屬上司是林楓大隊長。”

    “林楓？可是我沒聽說他最近要招募新成員……”獨孤忌狐疑地喃喃，看錶情就曉得，他仍認為兩個士兵很可疑。

    兩個刺客同樣有要緊事待辦，一瞧見獨孤忌的神情，他們頓時充滿不安，怕再被耽擱下去，會延誤到辦正事的時機。

    屆時，主人一定不會放過他們。

    所以這兩個表面平靜無波的刺客打定主意，如果獨孤忌鍥而不捨的持續糾纏，就爲了他莫名其妙的小小懷疑，那麼，他們只好動手，制服這個不怎麼好相與的獨孤家三少了。

    讓他們鬆一口氣的是，獨孤忌終於不再追究，改變話題道：“看你們的走向是從外面進來的吧。告訴我，外頭出了什麼事？聽聲音似乎很雜亂。”

    滿心以為回答完問題就可以抽身而退，既可達成任務，又不用與強悍的獨孤三少正面衝突，兩個刺客答話的興致，前所未有的高漲。

    “三少，外頭是臨天城富豪人家的家僕，據說是來通報主人家中失竊的。這件事將軍已經介入處理，三少不用太過煩心。”

    “噢。”獨孤忌點頭，露出“原來如此”的神情，“既是如此，我回去就好答覆了，多謝兩位解答。”他抱拳一禮。

    終於擺平了……兩個刺客暗忖，表面上的禮數也不敢少，同樣回了個極天江湖人普遍使用的抱拳禮。

    “三少，我們二人還有公事在身，先告辭了。”高個子把握良機，總算把他想好久的臺詞說了出來。

    獨孤忌皺著眉頭不說話，急著離去的兩刺客索性把他的沉默的預設，又一拱手，邁開步子便欲遠去。

    “慢。”

    兩個刺客萬萬沒料到又被叫住，腳步一個沒踩穩，差點撲倒，幸虧他們反應靈敏，踉蹌幾步堪堪站定。

    “三少還有吩咐？”高個子壓抑著心中想把獨孤家三少碎屍的衝動，強行牽動顏面神經，露出符合他現在身份的謙卑神情。

    “嗯……我還是覺得你們面生。”獨孤忌搔搔頭，好聲好氣地道：“如果心中沒鬼，你們跟我去見將軍，驗明正身後，我自會跟兩位道歉。”

    該發生的，終究免不了。

    兩個刺客鋼牙一咬，認命地低下頭，雙雙道：“如此，我等便同三少走一遭，以證清白。”

    “那太好了。”獨孤忌露出大大的笑臉，轉身就走，還邊走邊說：“若是誤會一場，獨孤忌自當於事後，酒樓宴客賠罪……”後面的話，卻沒來得及說完，因為二刺客趁他轉身，背後大露空門之際，兩柄毒匕悄然心、腎扎去……

    刺客提心吊膽，祈求一擊中的。

    行刺的瞬間，在他們眼中被十倍、百倍的放慢──

    匕首近了。

    又近了。

    更近了。

    兇器入肉的聲音似乎已經響在耳邊，紅黑交相映的毒血彷彿已經綻放眼前，情報上註明“極危險，能避則避”的獨孤家三子獨孤忌，好像已註定殞命在他們的偷襲下。

    可惜幻想是美好的，現實是殘酷的。

    生死一瞬間，獨孤忌垂放兩側的手臂倏地一動──

    眼一花，毒匕再也刺不下去。

    獨孤忌包覆鬥氣的雙手分別伸出食指、中指，牢牢夾住顫抖著想脫身的毒匕刃部，指間施力，匕刃應聲而斷。

    “原來你們真有問題。”他的聲音毫不掩飾主人的憤怒，“說！你們頂替計程車兵陳屍何處？何人令你二人潛入？意欲何為？”

    兩個刺客心裏那個苦啊，他們又何嘗想遭遇獨孤忌？只能歸咎於運氣不好，執掌命運的神大概認為耍他倆玩，是件有趣的事吧！

    遺憾的是，他們既沒機會叫屈，更沒機會後悔，因為獨孤忌已經扭身攻來，和他們纏鬥……不，說纏鬥太客氣，應說獨孤忌猛攻，他倆的防守卻捉襟見肘，僅僅幾息攻防，二人已汗如雨下、氣喘如牛，手底下越發無力，被擒眼看只是時間問題。

    “絕不能被抓！”

    兩刺客對於這點異常堅決，甚至到了足以用生命捍衛的地步。

    他們太清楚主人的手段，寧可一死保證主人計畫的周全，也不願壞了主人計畫，再去品嚐死也無法安息的痛苦。

    獨孤忌也發現刺客們已是強弩之末，立即加緊攻勢，覷準良機，蓄滿勁力的右掌當胸擊在高個子刺客心口，竟把人打得腳底離地，倒飛出去；同時，獨孤忌腰部一挺，空翻至矮個子刺客被面，揚腿往他腦門一掃，矮個子刺客的腦袋帶動身子，整個人橫向旋飛出去，噴出一大口含有鮮血的唾液。

    前後不差數秒，兩個刺客，生死不知。

    “不自量力。”

    嫉惡如仇的獨孤忌，對歹人自是沒話說的狠，若非還要問話，他早就取其性命，而不是打昏他們了事。

    然而他大哥顯然覺得兩個只會無意識發抖的刺客不夠安全，又動手卸掉他們的下巴和雙臂關節，再從口腔內搜出若干自殺用小玩意兒，最後自刺客身上撕塊布來包裹斷匕好攜帶，並拖死狗般把刺客們往獨孤家包廂拉去。

    乍看下，刺客風波僅僅是拍賣會進行中的一個小插曲，裡頭的人絲毫不受影響，火熱潮天的繼續競標。不過很快的，這點影響就會如同蝴蝶效應，慢慢擴散籠罩住整個拍賣會場，乃至於整座臨天城。

    很快，真的很快。

    正午的中場休息時間，也就是三小時以後，所爆發的一連串事件，讓臨天城迎來本年度最混亂的一天。

    甦醒之心，失竊了。

    是的，原本要在中場時間登臺亮相，刺激買家競標慾望，以期能獲取更大身價的甦醒之心，神不知鬼不覺地被竊走了。

    為此，狄爾希斯發了好大一頓脾氣。

    且不論賊子如何在狄爾希斯眼皮子底下偷東西，真正讓狄爾希斯發怒的，是賊人的行徑，那根本是當他麵搧他耳光，並且嘲笑他的無能。

    狄爾希斯心比天高，哪能承受這般毀謗而不動聲色？最終還是靠“茵蕾神咒”，才勉強把他給勸住，就可惜了明斯勒那間包廂裡的昂貴古董，全在狄爾希斯的暴怒下，變成絕對拼不回來的飛灰。

    “狄爾希斯？”好一會，明斯勒才試探著喚了聲。

    狄爾希斯沒有反應，倚牆而立的修長身子動也不動，絕世俊美的臉孔上，麵沉如水，任誰都能感覺到他的陰鬱，和被壓抑的狂暴。

    一個瀕臨火山爆發邊緣的惡魔，絕對是最危險的不定時炸彈。

    要不是外面吵得亂七八糟，城守嚴令要求所有人配合留在原處，城衛隊封鎖了整個拍賣會場地毯式搜尋，索哈克與法傑森真的很想衝到包廂外頭去，就算只隔一扇門，在他們的概念裡，也比和發飆中的惡魔共處一室安全。

    “狄爾希斯，不是我存心讓你去想不愉快的事，實在是疑點需要釐清……”明斯勒說著說著，突然用手肘撞了米薩契爾一下，打斷他和薩瓦的心電感應，拼命使眼色。

    米薩契爾哪會不曉得明斯勒的意思，不過他也很忙。

    薩瓦活逮了一個大盜，從大盜嘴裏敲出不少口供，讓他隱隱覺得有陰謀在生成，正試圖畫出陰謀的藍圖，偏偏大盜的口供都是無關痛癢的小事，核心機密絕口不提，讓他頭疼不已，口頭傳授起薩瓦拷問秘訣，壓根兒無暇分身，去對暴怒的狄爾希斯問話。

    所以他一股腦地搖頭，然後頭一撇，眼不見為淨。

    不可否認，這其中也有逃避和當下的狄爾希斯溝通的意圖，只是米薩契爾不會承認。

    看著裝忙的米薩契爾，明斯勒轉而向弟弟求援，豈料心靈溝通傳遞過去，竟如泥牛入海，無聲無息……

    “你、你、你這還算我的親兄弟嗎？”明斯勒氣極。

    明特斯彷彿冬眠了，管他大哥怎麼罵，反正聽不見就是聽不見，你叫我出來，我就倒在地上裝死給你看。

    事實證明，這種軟性抵抗策略很管用，試過幾次，知道弟弟的意思是讓他這個大哥自生自滅後，明斯勒終於放棄向外求援。

    “咳！狄爾希斯啊，你沒瞧見小偷的行動，難道也沒發現半點蛛絲馬跡？”

    狄爾希斯很安靜。

    良久，明斯勒以為狄爾希斯懶得理他，就要放棄之際，那個惡魔突然笑了。

    絕美的，神聖的，傾倒世人的笑。

    見狀，明斯勒被嚇了一大跳，忐忑不安的悄悄退後數步，調起魔力，準備狄爾希斯一有不對勁，視情況或制服他，或防禦，或落跑。

    雖然他覺得最後一種的可能性比較大……

    “真要說哪裏不對勁──”

    一聽狄爾希斯開頭是這句話，明斯勒吊得老高的心，總算慢慢放下，耳朵也漸漸豎起來。

    “太神了，呵呵呵，真是太神了，那根本不是人類該有的手段，呵呵呵呵……難怪他敢耍我，難怪他有這種膽量……哈哈哈哈，我是氣昏頭了！但沒有誰可以耍我，哪怕是神族！”

    凜凜殺機，洶涌而出。

    雖然他依舊笑得燦爛，但絕不會有人認為，他的心情是愉快的。

    狄爾希斯，已經呈現半癲狂了，就連米薩契爾，都無法再藉由忙碌外務，來分心忽視他的憤怒，更別說索哈克、法傑森，門外雅博以及他率領的親衛隊，他們還站得住，沒有發軟癱倒，已算了不起。

    碰地一聲，木門主動敞開，門板重重撞在兩側牆面。

    外頭的親衛各個麵露驚慌，渾身緊繃，戰戰兢兢的不曉得這惡魔打算玩什麼花樣。

    狄爾希斯看也沒看他們，冷笑著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