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遺憾，我相信你的話，但是無法做到你的要求。”索哈克一臉歉然，語氣誠摯，但也沉重地道。

    “說了這麼多，你還不明白？”明特斯一瞪眼，清悅嗓音低沉至它所能達到的極限。

    “不。”搖搖頭，索哈克打心裏不希望被誤會，趕緊解釋：“儘管對外我們宣稱是一個商團，但這層偽裝頂多只能瞞過的那些一方大豪，極天和大漠真正掌權的貴族，肯定是瞞不住，就像我也曉得他們兩國權貴的偽裝身分一樣。”

    明特斯面無表情，眼睛直盯著索哈克。

    “所以做為拜諾帝國的代表，我們不能走，個人可以丟臉，國家可丟不起這個臉。如果我們什麼都沒說就走，你想，其他兩個國家怎麼看我們拜諾帝國？”他就事論事的分析，企圖訴之以理。

    “難道丟命就無所謂嗎？”驟然變冷的聲音，嚴厲地咄咄緊逼。

    索哈克說的道理，他懂，明斯勒也懂，不過懂是一回事，他們提出的要求又是另外一回事。

    有拜諾帝國的人在這淌渾水，免不了讓他們感到縛手縛腳，什麼陰謀詭計都不好施展，等於和尊主的較勁還沒開始，便已經落入下風。

    明特斯的得理不饒人，讓索哈克已經有些生氣了。他凝重的神情添上一絲憤然，張張嘴，話還沒來得及出口，就被米薩契爾搶白道：“不必爭論了。薩瓦剛剛告訴我，城守釋出最新命令，臨天城從現在起，到拍賣會結束為止，許進不許出。”

    原本還在針鋒相對的兩人，以及旁聽的法傑森，目光頓時轉移到米薩契爾臉上。

    “你怎麼知道？”索哈克困惑地問。

    在米薩契爾發話前，他可沒瞧見有任何人或任何東西，能夠向米薩契爾傳遞外界情報啊！米薩契爾憑什麼說得如此肯定？那個薩瓦又是誰？還是什麼物品？

    忽地，一陣平穩的腳步聲在門口停下來，索哈克的親衛隊長雅博，站在外頭請示：“少爺，屬下有事稟報。”

    “快進來。”索哈克立即應聲。

    他雖然想知道米薩契爾怎樣同外界聯絡，但城守封城訊息的真偽更重要，他直覺雅博就是為這件事而來。因此當雅博進來，房門剛闔上，他便問道：“你是不是要告訴我，城守封城，許進不許出？”

    “啊？”雅博聞言一愣，而後迅速反應：“是啊，早知少爺你知道了，我就不用來得那麼急了。”他還是老樣子，對索哈克像朋友更像君臣。

    沒等雅博一句話說完，索哈克頭又扭回去，衝着米薩契爾瞪眼，狠狠地瞪。

    米薩契爾只是笑，絲毫沒有解釋的意思。

    眼前像在對峙，氣氛又沒那麼沉重窒悶的情況，讓雅博有些莫名其妙，抓抓頭不曉得應該繼續留下來，或者直接退出去。

    “沒理由的封城會引發往來人群不滿啊……臨天城守不想做了嗎？城裏現在最不缺的，就是能叫他丟官的權貴。”法傑森無比詫異地問，他發覺自己無法理解城守的思考模式。

    明特斯吐出一口濁氣。

    “封城大概是我仇人的手段之一，不相關的人越多，對他說有利。”他語氣不是頂好地開口，還在不滿意索哈克留在城內的堅持。

    “至於封城的後果……”他看向米薩契爾，後者會意接話：“拍賣會將舉行，這道命令和時下趨勢不衝突，那少數的反對意見，背後多半有人撐腰的城守大可忽略過去。”

    法傑森流露出瞭然神色。

    指關節輕叩桌面，明特斯拉回越扯越遠的主題：“殿下，既然出不去，離不離開的問題作罷。那個拍賣會，你還是堅持參加？”他一向淡漠平和的眼神，驀地轉為銳利。

    如此神態，已經清晰表達出他的反對意見。

    可是索哈克也有個人立場和苦衷，迫使他不能在這場因甦醒之心的緣故，由單純競標演變成三國另類較勁的拍賣會缺席，否則屆時被看扁的不會是他索哈克，而是整個拜諾帝國。

    所以他冒著被明特斯絕對低溫眼冰凍的風險，表明自己非去不可的決心。

    “唉……”

    明特斯突然疲憊的闔上雙眼，低下頭，垂落的亮銀髮絲遮去他大半面孔。那種已盡力，結果卻不如人意的遺憾，感染了雅博、法傑森以及索哈克，害索哈克覺得自己彷彿幹了天大的錯事，窘得不知如何是好。

    正當氣氛一度陷入尷尬的時候，明特斯身上的氣質陡然一變，與先前淡漠溫雅回異的強勢傲然，浮現在他重新抬起的清俊容顏。

    這種感覺……明特斯剛進門的短短几分鐘，予人的就是這種感覺……

    初時專注在明特斯是否為凱諾達二公子的索哈克，終於注意到這點異樣。

    他先和雅博交換眼神，肯定不是錯覺，才瞥向法傑森，想瞧瞧他的反應，卻意外的看見法傑森習以為常的臉孔。

    這種氣質的突然轉換，起初法傑森的確被嚇過數次，好幾回以為是勒斯再生，但人死不能復生的觀點強壓下他內心的希冀，使他逐漸適應明特斯突發性的性情人格轉變，說服自己那就是所謂的雙重人格。

    明斯勒終於忍無可忍，自己出來“講道理”了。

    “殿下，廢話我不想再說。”他猛地站起，身軀前傾，臉貼近索哈克，沒得商量地大聲說明立場：“你有你的顧慮，我也有我的苦衷，如果你堅持要留下，要參加拍賣會，那就答應我一個條件，在拍賣會場，你和法傑森必須全程和我們在一起，否則就算祖國名聲蒙上汙點，我也會強行打昏你們送出城去！”

    無庸置疑，比起透過明特斯轉述意見時，那近乎遊說的半硬半軟語氣，明斯勒自己來講，句子聽起來便強勢的近乎命令。

    毫不客氣的言論，真正激起索哈克隱忍的火爆脾氣，他霍地立起，腦袋差點撞上明斯勒湊近的鼻樑，兩眼怒瞪明斯勒。

    雙方彷彿兩隻鬥雞，互不相讓的眼神交戰，視線接觸點恰似隨時會碰撞出零星火花。

    法傑森目瞪口呆，不知所措地看著場面急轉直下，瀕臨失控。

    雅博以手撫額，索哈克的真面目什麼德性他最清楚，而現在他更明白一件事──永遠別對二皇子的烈脾氣會改善，抱有一絲半點期望。

    米薩契爾最為平靜，一如他往常風格，局外人似的隔山觀虎鬥。

    “身為拜諾帝國的臣民，這就是你對一個皇子應有的尊敬？”索哈克咬著牙，質問句裡火藥味十足。

    “尊敬？你若知道我是誰，就會明白，我剛剛的話已經相當客氣。”明斯勒那股抹不滅的驕傲開始抬頭，當年連一國之君都得禮讓三分的他，哪裏會在乎自己的話，是惹怒了一個皇子，還是一個元帥。

    火大歸火大，索哈克依舊敏感的從明斯勒的話中抓出語病。

    “你不是明特斯。”他瞇起眼睛，怒火又被壓制下去，神情逐漸恢復冷靜，“你是誰？或者說，你是怎麼控制了明特斯的身體？”

    明斯勒這才驚覺自己失言，思考怎麼補救之餘，他暗中賞了米薩契爾一個白眼，責備他沒有適當打斷一肚子不爽的自己。

    不過米薩契爾似乎存心添亂，火上澆油地道：“他當然不是明特斯，他原來的名字叫勒斯，魔導士勒斯。”說完，他笑咪咪地欣賞索哈克三人精采的“變臉”秀。

    “米、薩、契、爾！”

    瞧明斯勒的眼神，活像恨不得把某蝙蝠拆吃入腹。

    “你如果真的在乎他們，不願意被拖後腿，還是坦承的好，起碼能讓他們明白，他們的處境有多糟糕。”米薩契爾漫不在乎地輕聲細語。

    明斯勒還沒張口反駁，一個帶著劇烈顫抖的聲音搶先傳進他耳裡：“你……你……勒、勒斯……真的？勒斯……你是勒斯……”法傑森嘴唇亂顫，語不成聲。

    他早就有這種懷疑了，只是以前總強迫自己不要抱持這種奢望，現在被明斯勒的朋友當面提出，他這個“勒斯沒有死”的奢望，不可抑制的開始在心頭瘋狂滋長。

    咬咬牙，在法傑森殷殷期盼的目光，和索哈克、雅博驚駭莫名的注視下，承認道：“我就是勒斯，不過……只是一縷殘魂。”

    每每提到這件事，明斯勒的心總是不可避免產生震盪，那場同歸於盡的戰鬥，帶給他的心靈傷害，實在太深、太深……

    “而他，”話鋒一轉，明斯勒恨恨盯著米薩契爾，“他是血族公爵，擁有親王實力的血族公爵，一個站在血族世界頂峰的實權人物。”他報復似的，把米薩契爾的底也泄了，美其名曰“坦承以告好合作”。

    血族世界階級分明，擁有位階的血族，力量比起所在位階力量門檻，一向只高不低。因此，一個血族公爵意味著什麼，這個世界只要稍微有點知識的曉得，那意味著，他是絕大多數人類強者，根本惹不起的絕頂高手。

    何況，房間裡坐的還是一個擁有親王實力的公爵，除了眾神殿主教階級以上的神職者，恐怕一般的神職人員，在對上前，還得先秤秤自己的分量，免得平白送死。

    客房中一時沒有了說話聲，只是粗重的呼吸聲，昭示房中人心情之激動。

    良久，靜默的房間響起腳步移動，椅子搬動聲。

    大夥兒屁股挪一挪，圍繞桌邊坐下，沉澱情緒，不約而同的希望有人先開口，打破這令人難堪的沉默。

    然而，似乎無人有意先發話。

    又過半晌……

    “唉喲！”雅博第一個發聲，卻是一句痛呼。

    原來他的腳背，叫受不了現場詭異氣氛的索哈克給狠狠踩了下，一國元帥的腳勁自然不是開玩笑，一時沒憋住，他便叫出了聲。

    這一聲喊，眾人目光立刻集中在他臉上。

    雅博又抓了抓頭，遲疑半天，才吞吞吐吐地道：“你們的話給人的震撼實在太大，坦白說，很難讓人信服……”他明白索哈克讓他發言的用意，卻又不曉得怎樣開口最好，索性選擇用暗示的方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