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不少人眼神閃爍，一時間氣氛壓抑到了極致，一旦下了這樣的決定就意味著這一世的我要走上另一條路。

    “什麼圍追堵截倒也不懼。可怕的是，我們本來的計劃是摘了天淚火蓮，有了修煉資格以後就趕往北辰書院。

    若是真的帶那小姑娘迴天瀾宗就意味著脫離之前所有人的經驗踏上另一條路，一條沒有人踏足過的路。

    你不會知道面前人的性格，也不知道什麼地方藏著機關陷阱，什麼地方是萬丈深淵。

    以我們這種遇到烏雲必遭雷劈的運氣，說實話，這條路十死無生。”九十七搖頭道。

    眾人紛紛點頭附和。

    “一七五，你喜歡她？”有人懷疑地問道。

    “你問一個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四十歲的人喜歡誰？

    我從不覺得自己有喜歡誰的權利。”我非常冷靜道。

    幾人把視線轉向三十五身上。

    “為什麼？這麼大的事總歸有個原因吧？”三十五皺著眉頭問道。

    我的食指與拇指揉搓片刻，摸了摸鼻子道：“我想要成為劍修，而我們已知的那條路上，所有的資源法訣都不足以我在四十歲前進入金丹境，所以，我想要搏一搏。”

    此言一出，眾人冷靜了不少，至少這是一個可以說服人的理由，但是三十五卻不這麼想，他搖頭道：“一七五，這或許算一個理由，但絕不是真正的原因，你心裏到底是怎麼想的？”

    我盯著他，似乎不明白他這話什麼意思。

    三十五隻得繼續說：“你每次撒謊的時候都會搓一搓手指，然後摸一摸鼻子。”

    眾人的視線一下子集中在了我身上，我垂眸不語，識海里唯剩海浪拍岸之聲伴著海風拂過眾人。

    “剛剛那個理由，只是我臨時想到，真正的原因，我……我也不知道。”我長吸一口氣，聳了聳肩繼續道：“我看見三個人死在自己面前。

    他們都指望著把他們的大小姐帶回去，我當時就在想，或許我不能躲不開老天的愚弄，但是我可以幫別人躲開，那樣我也很開心，也不會後悔。

    我們當初為什麼下決心要與老天鬥到底活到四十歲以後的？”

    “因為我們討厭愚弄，討厭限制。”三十五認真地回道。

    我點點頭，握著拳頭道：“是呀，我們討厭限制，然後我們瘋狂反擊，我們找出一條看似通往成功的正確道路，然後一世又一世走在這條路上，這難道不是一種限制嗎？

    這條路如果真的正確為什麼我們從來沒有贏過？

    我從出生的時候就知道我二十歲會在北辰書院遇到王舞，她會在二十二歲時愛上我，巴拉巴拉，人生是被限制死的，不是嗎？

    我們爲了打破一種限制，就為自己裝上了另一種限制。難道這不好笑嗎？哈哈哈。”

    我肩膀微微顫抖，大笑了起來，他起仰頭手指天空道：“我要成為劍修，我要踏上一條完全不同的路。

    我不服這天，更不會爲了不服天而去服其他的東西。

    我這一世只要一個東西。”

    他環視周圍眾人，眼中滿是堅毅，一字一頓道：“不後悔。”

    眾人各自對視，似乎心有所觸，卻又不知如何開口。

    三十五低頭思索片刻，抬起頭把視線投向海面很遠的地方，苦笑著道：“一七五，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你所說的這一切就是在否定我們之前的所有努力啊。”

    說罷，他緩了緩又道：“要命的是，你竟然是對的，努力地走在一條所謂正確的路上，只是我們的一廂情願罷了。”

    眾人的眼中都顯出幾分頹然，旋即又顯出釋然。

    “一七五真羨慕你，希望你真的能在這條路上，做到不後悔。”三十五站起身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鼓勵道。

    在一處天然形成的溶洞中，我緩緩睜開雙眼，不遠處何水心正躡手躡腳跑到了洞門口，似乎想要跑。

    “回來。”我忍著雙臂的劇痛開口道。

    何水心被嚇得一跳回身看向我，卻站在洞口處並動彈，“白大哥，你回來了？”

    女孩精靈般的大眼珠旋轉著咬唇道：“我出去為你找點水。”

    “我渾身疼得要死，你要是現在跑了，可真是……”我忍著疼想出一個詞來：“狼心狗肺，忘恩負義。”

    “我沒有！”何水心急腳跳，“我只是不想再連累白大哥了。”

    我鼻尖抽搐了一下，一副受傷的模樣道：“什麼不想再連累我，我現在手臂都斷了，疼得要死，一個凡人在這荒漠之中，你還要丟下我，還說什麼不想連累我？

    你是不是嫌棄我連累了你？”

    我入戲極快，說著眼中蘊起水霧，低下頭道：“罷了罷了，你且去吧，可別讓我連累了你。”

    何水心瞪大了雙眼急急辯解道：“白大哥，我沒有！”

    嘴巴撅得老高生怕被誤會了，拖著裙子快步跑到了我身前拽著他的袖子道：“白大哥，我不會丟下你的。”

    我眨了眨眼，顯然這小姑娘沒受過什麼激將法，他嘴角忍不住輕笑，很快藏住，抬頭懷疑問道：“真的？”

    “真的，真的。白大哥，我不是那種忘恩負義的人。”何水心急切道。

    我這才滿意地點了點頭，道：“去把我囊中的酒罈拿來，我想跟你說點事。”何水心搬著一個酒罈放到了我面前。

    “現在，陪我喝酒，邊喝邊說。”我甩袖清了清地面坐下，從囊中取出兩個海碗放在了地上直接倒了兩大碗。

    “這是上好的竹葉青，與尋常酒不同，最是辛辣有味，你嚐嚐。”我說著舔了舔舌頭。

    女孩蹲在地上卻並不坐下，端著海碗似乎有些興奮，見我麵露鼓勵，她嚐了嚐只覺嘴裏又麻又辣，這酒可實在不好喝，可為什麼白大哥還有家裏的父親和哥哥都好像很喜歡的樣子？

    “女孩子家家不能喝酒。”哥哥在家總說這話。這次在白大哥身邊一定要多喝一點才行，想著她端起來強幹了半碗，自覺臉上有些發熱，伸手一摸竟是有些燙手。

    我把一碗酒直接撒在了地上，那天瀾衛的兄弟喜愛喝酒，這一碗當敬他。

    接著他又滿上了一碗，竟然是一飲而盡，接著在何水心的目瞪口呆之下，我又滿上一碗，接著灌了下去。

    一時之間讓何水心不免懷疑我為他自己倒的是不是一大碗白水。

    “我決定帶你迴天瀾宗。”我放下海碗一邊倒酒一邊不經意地道。

    男人都喜歡喝酒，因為他們可以藉着酒酣時把一些事情雲淡風輕地處理掉。

    何水心肩頭微顫，放下碗道：“白大哥，你不必管我的。”

    “哼。”我伸手在她腦袋上敲了一記道：“我偏要管你，不成嗎？喝酒。”

    說著與何水心碰了碰酒碗，一大海碗的竹葉青順著我的喉嚨咕嚕聲沒兩下便見了底。

    我放下酒碗，見何水心還愣愣地看著他當即瞪了她一眼道：“看什麼看？還不喝？”

    “哦哦。”何水心像是個被教訓了小閨女，急急端著海碗勉強喝了剩餘的半碗，喝完立刻放下海碗，辣得直吐舌頭，雙手則在舌頭前直扇。

    看著她那可愛的模樣，我忍不住輕笑出聲，他抹了抹嘴道：“水心，我之前跟你提過我有一個生死大敵。我也沒把握能贏過它，所以……”

    說著他又為兩人各自倒了一杯酒，繼續道：“所以白大哥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

    何水心臉上火辣辣的，她摸著臉問道：“為什麼？”

    “因為白大哥贏不了就希望你能贏一次，他們都以為你死定了，我卻希望你能活下去。”我自嘲地笑了笑，端起酒碗卻沒有再喝下去，因為何水心雙手摁住了我的酒碗。

    “白大哥，你會死的。”何水心的眼中滿是虔誠與認真。

    “還沒醉呢。”我嘟囔一聲，毫不在意地甩開何水心的手再次繼續道：“水心，如果你不能活著回到天瀾宗，那兩位天瀾衛與閆平長老可就白白犧牲了。”

    何水心愣住，良久抬起頭雙眼通紅，“白大哥，我們真的能活著回到天瀾宗嗎？”

    “能。”我認真地道，端起酒碗道：“爲了我們都能活下去，乾一杯！”

    何水心一時間千般情緒涌上來，也不知道該說什麼，只端起海碗一口灌了下去，臉被憋得通紅直咳嗽。

    我喝罷貼心地將她的酒碗收了起來，大笑道：“好了，好了，別喝了，待會還要辦事呢。”

    何水心直接坐到了地上，“白大哥，你說。”

    我沾著酒在地上畫出一幅簡圖道：“我們現在在這兒，這裏有條古時商路，已經久無人過，雜草叢生，難以發現。

    你從這逃出去到了桃花驛站僱一輛馬車等著我，我明日早晨就去與你匯合。”

    何水心看向洞外，只見日頭漸漸西落，正是下午時分。

    “白大哥，我們一起走吧。這裏太不安全了。”何水心不放心地道。

    我搖了搖頭道：“不行，天淚火蓮很重要，我必須拿到它。”

    “那我跟你一起去。”

    “不行！你必須僱好馬車等我，我們一旦匯合，就立即騎馬逃到另一個地方，這也一樣非常重要。

    好了，時間不多了，出發吧。”我直接道。

    何水心皺著眉頭想要反駁卻找不到什麼理由，一把搶過我懷裏的酒罈滿滿灌了一口，臉色通紅像是著了火，肌膚白裏透紅，像是剛剝開的荔枝，雙眼看著我亮晶晶的。

    我不自覺低下頭去，正在低頭之際，卻覺得一陣香風拂過，像是一根羽毛微微飄過嘴唇，嘴唇微涼，繼而佳人回身便走。

    “白大哥，我會等著你的。”

    等我回過神來時，女孩已沒了蹤影。

    “嗨，別發愣了，人已經走遠了。”二十九那懶洋洋的聲音傳來，擾亂了我的思緒。

    “哈哈，山似玉，玉如君。相看一笑溫。一七五你好福氣啊。”三十五也開玩笑道。

    我並沒有搭理他們，從包裹裡扯出白布一層層地將雙臂裹好，裹好後倒是勉強能彎曲，可惜每一下都疼得要死。

    二十九則興奮地繼續道：“哎哎，一七五，我這些年偷偷將各路天驕玉女的性格，愛好編輯成冊，寫了一本《天下佳人集》有沒有興趣學習實踐一下？”

    我聞言微愣，問道：“有每世到四十歲都會對我們出手的那個女人資訊嗎？”

    “額，這個倒沒有。”二十九聳了聳肩，見我一副興趣缺缺的樣子，他又趕忙推銷道：“別這樣啊，這可是一百多世集合下來的結晶呀。你知道蒐集這東西有多嗎？不實踐一把豈不是太可惜了？

    天下女子莫管是何方聖女，誰家天驕，通通都能拿下。”

    我哼笑出聲，“哼，二十九，你最近真的是閒得太過分了。”

    “唉，你可真是塊榆木腦袋。”二十九嘆了口氣，獨自去看海了。

    我則閉目養神片刻，吞下幾粒療傷藥丸，佩好劍後飄然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