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不做，二不休。就是今天了！

    既然無路可退，那就勇往直前。屠虎瞬間做了決定：走！

    他衝進廂房，取出自己的全部積蓄，然後進入裏屋，抱起兩個熟睡的孩子。柳月將梳妝盒倒在床上，把她的金銀細軟全部扔到床單上，包裹起來系在身上。四下看了看，想想有什麼遺漏的東西沒有，突然又開啟衣櫃，去拿自己的衣服。

    屠虎忙說：“不要了，快走！”拉著柳月就要離去。

    “我的大衣，我的貂皮大衣！”

    “你這女人就是見識短淺，拿到了趙海的寶藏，怕不有百八十萬銀子，這點東西算的了什麼！”

    柳月急了：“那，下去後，要是找不到老鬼藏的東西，我們下半輩子，可就慘了！”

    “找得到的，一定找得到的！”屠虎對此也心有疑惑，但他只能這樣安慰柳月。

    屠虎取出火摺子，點著一盞氣死風，在前面鑽進暗道，柳月跟在後麵。細心地屠虎發現洞口裏麵的機關，將洞口小心地恢復原狀。他想用這種方法，儘量將趙海拖的時間長點。

    這時候，大毛醒了，懵懵懂懂地問：“娘，我們這是幹啥？這黑魆魆的，我好害怕！”

    屠虎見大毛醒了，於是將孩子放下，讓他自己走。

    柳月拍拍倒毛的後背，說：“大毛，我們在和你爹做個遊戲呢，我們藏起來，讓你爹找不到，我們就贏了，你爹說了，我們贏了，就帶我們到廣州玩耍，你看好不好玩？”

    “娘，好玩！”大毛聽說玩遊戲，一下子就來了精神，剛纔睡意朦朧的樣子，一下子就不見了。

    “那好，別做聲，你爹喊你，你也不能回答。否則，你爹就找到我們了，那他就贏了！”

    “嗯。”

    下到暗道一直是朝下走，不遠處，有一個稍稍平緩的地方，屠虎照見前方有團黑影，有些心驚。提著燈籠上前，仔細一看，原來是個小女孩，一條鐵鏈子系在腳踝處，鎖在洞子的牆壁上，地上鋪著稻草，還有一床破被子，身邊還放著碗筷。女孩沒有睡，也沒有叫喊，睜著驚恐的大眼睛，注視著他們。

    屠虎知道，這是趙海綁架的傅家俊的孫女，也沒理會，從她身邊繞過去。柳月牽著大毛經過的時候，大毛說：“娘，這妹妹好可憐，要不要帶著她啊？”

    柳月騙他說：“不行啊，大毛，這是你爹的寶貝，要是你爹看見他不在，那不就知道我們藏在這裏了？”

    大毛說：“妹妹，你就等一會，我們做完遊戲，我就讓我爹帶著你，我們一起到廣州耍去！”

    小霞點點頭，這麼多天來，這是她見到的最和善的一張臉。

    接著走下去，又是一段下坡路，陰冷的風從下面吹上來，有一種來自地獄的感覺，這是通向哪裏？柳月越走越感到害怕了。

    屠虎一邊走，一邊舉著氣死風在暗道四壁照著，看看有沒有壁龕什麼的。他也是越走越失望，這個趙海到底把財富藏在什麼地方？

    “娘，屠虎叔叔在找什麼東西呀？”

    柳月故作鎮定地說：“他呀，他在找寶貝呢！我們這是尋寶遊戲，只要是找到寶貝，那就屬於自己的了！”

    “娘，那我也要尋寶！”

    屠虎說：“別急，大少爺，我找到了，就都給你！”

    “好，那我重重有賞！”大毛果然擺出大少爺的威風來。

    “別說話！”屠虎畢竟是練武之人，感覺比常人敏銳一些，他聽見了上面開啟機關的聲音，“噗”的一聲，吹熄了手中的燈籠。

    “柳月，你這個賤女人！”一聲遙遠的、歇斯底里的聲音，“轟隆隆”從頭頂灌下來。

    “快走！”

    眼前一片黑暗，屠虎抱著小毛在前面摸索著，柳月一手牽著屠虎的衣衫，一手牽著大毛，緊緊地跟在後麵。不一會，就聽見一邊呼喊一邊奔跑的聲音。

    “賤人，老子饒不了你！”

    柳月聽得出這喉嚨底下壓抑的憤怒，這要是追上來，還不得弄死自己？心下一恐慌，不由得加快了腳步。

    奔跑中，柳月也顧不得趙海的鉅額財產了，現在逃命要緊，慌亂中，似乎風裏帶著一絲水腥味，接著就感到一絲天光——

    就要出去了！就要出去了！柳月一陣振奮。

    果然，前面不遠處，有一條木船，停在洞口處，他們上了船，解開纜繩，將小船劃出來，在星月之下，這才發現這洞口隱蔽在汾江邊一個臨河搭建的小木屋的下面，靠江邊的出口處，前面還有一個水門遮擋，屠虎剛解開門上的鐵鏈，就聽到身後狂獅般的吼叫：“賤人，給老子滾回來！”

    屠虎回頭一看，趙海也已經追到了洞子的出口了。看見趙海猙獰的樣子，屠虎也有些心驚。

    “撲通”一聲，趙海跳進河裏，划着水追過來了。

    “快划船！”屠虎喊道。

    柳月本就是河船女出身，划船當然是把好手，一隻小船像一條梭魚般，衝出了木門。

    屠虎估計趙海是追不上了，心裏輕鬆了一些，可一想到自己這麼多年的隱忍和等待，居然就這麼化為泡影。尤其是已經找到了暗道，即將大功告成的時候！

    天不助我啊！屠虎仰天長嘆，心裏一陣絞痛。

    同樣，後面拼命追趕的趙海，這時停下來了，他已經失望了。也不顧忌是否暴露，用力拍打著水面，撕心裂肺的喊道：“我一世心血啊，結果為他人做了嫁衣，老天爺，我恨呀，我恨——”

    “噗”，一口鮮血，如箭一般噴出。

    屠虎一見趙海如此難受，心情頓時大好。“一世心血”？屠虎陡然精神一振，他想起那輛馬車，似乎趙海為逃命準備的極為充分，錢財、機關、衣物等等，無不精心的藏在馬車裏。既然如此，這財富是不是也藏在船上？

    柳月站在船尾划着船，屠虎趕緊在小船中四下尋找起來，一陣敲敲打打之後，他終於發現了船艙中的一個小暗格，開啟一看，裡面有一二十根金條，百十兩銀兩，還有一些衣物面具等東西。還有一把短劍。難道這跟馬車上一樣，只是一些零用錢嗎？

    柳月一邊划船，一邊注視著，見到這些，眼睛一亮：後半輩子終於有了保障，看著大毛二毛，心裏格外溫暖。

    “娘，是不是找到寶貝了？”

    “是啊，找到了！娘帶你吃好吃的去！”柳月高興地說。

    聽著他們的對話，屠虎一陣心煩，這點玩意，值得自己花這麼多心事？他不甘心，將手探進去摸，一個方方正正的小盒子，他頓時心頭一震，掏出來一看，是一個用牛皮紙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小箱子。

    屠虎抑制著內心的激動，哆嗦地剝開牛皮紙，上面有一把黃燦燦的小銅鎖，屠虎用力扭斷鎖頭，掀開蓋子，一大疊銀票、房契、地契……

    屠虎不由得狂喜，大叫：“找到了，找到了！老天啊，你對我屠虎簡直是太好了！”

    王嬸心裏正在天人交戰。

    趙海做的這些，的確是瞞著王嬸。王嬸也是一個謹守婦道的女人，從不過問男人生意場上的事情。可是畢竟是生活在一個屋簷下，就是再遲鈍，也會有所覺察，何況，這幫江湖人士到家裏經常喫喫喝喝，平時都是野慣了，喝到興頭的時候，往往腦袋管不住舌頭，即便王嬸不刻意打聽，也知道了一些內幕。

    他們說的打打殺殺這些事情，把王嬸嚇著了。在王嬸看來，這些都是要掉腦袋的，無論那件事情發作，都是株連全家的大罪。所以，她支援小倩跟蘇乞兒交往，就是希望萬一有一天事發，蘇乞兒帶著小倩遠走高飛。

    趙海在外面有女人，王嬸也知道。她也是女人，怎麼會沒有一點情緒？她曾經跟蹤過趙海，哪知道總是被趙海發現，三拐兩拐，就不見了趙海的蹤影。

    後來，是因為看見一個年輕的女人，衣著很是光鮮，盯著自己的趙府四下看，王嬸問她，她也不做聲，打量了王嬸幾眼，就離開了。王嬸心裏起了疑問。

    一次偶然在街上遇到了這個女子，牽著一個男孩，懷裏還抱著一個。王嬸悄悄地尾隨她，來到了祖廟，看見她進了一個小院，心裏就有些嘀咕。王嬸在不遠處找了一個鋪面，裝作挑選布料，跟老闆討價還價，斜眼觀察小院的情況，不久看見屠虎進去了，心裏就更加疑惑了。可是，王嬸也不好在這裏長久停留，正胡亂扯了一塊布，準備離開。老闆給他包裹布料的當口，對面街道低頭走過一個人，這個人，王嬸簡直是太熟悉了——趙海！

    果然，趙海走進了這個小院，聽見一個男孩歡天喜地喊道：“爹，帶什麼好吃的？”

    “喏，糖葫蘆！”

    “呀，爹太好了！”

    王嬸頓時覺得天都塌下來了！

    王嬸想過很多、很多，覺得變心的男人，九頭牛都拉不回來，爲了小倩，王嬸選擇忍了。從此，王嬸開始吃齋唸佛。

    當她聽說徐老爺把公子送到國外，於是跟趙海提了一嘴，本是想將小倩送到國外，萬一趙海出事，小倩也可躲在國外不回來。沒想到兩人在這個問題上一拍即合，趙海也想把小倩支走，免得在眼前礙手礙腳。何況，現在的趙海，早已是今非昔比，不差這幾個小錢。

    於是，小倩去了大不列顛，成為國內極為稀少的女留學生。

    可是，萬萬沒有想到的是，正好趕上小倩回家過年的時候，趙海出事了！

    王嬸知道，按照趙海犯下的罪行，趙海是難逃一死，家產沒收，妻女成為官奴。她幾次暗示蘇乞兒，讓他把小倩帶走，無奈蘇乞兒大仇未報，一時半會不會離開佛山。作為一個女人，身邊沒有一個商量的人，這些天來一直在焦慮彷徨，哪裏能睡得著啊，每天白天盼天黑，天黑盼天明。

    鍾大人和傅大人居然要幫助小倩完成學業，還要幫她開設學堂，大好人啊！不僅不治罪，還要這樣幫她，讓王嬸難以置信。

    趙海雖然壞事幹盡，可畢竟是結髮夫妻，是小倩她爹。要自己去揭發，王嬸也不忍心。可是，趙海犯了這麼大的罪，如果自己不去揭發，按照大清律法，是要全家連坐的！要是他們知道我包庇趙海，這些當官的答應的事，能實現嗎？

    終於，王嬸毅然決然地走進了驛站。

    到了這個時候，趙海還搞不清屠虎與柳月是什麼關係，那他簡直就太笨了！他把整個事情回放了一遍，從最後的結果去反推前面的過程，一下子就豁然開朗了！

    這是一開始就被套住了啊！一直以為屠虎就是一個四肢發達，頭腦簡單的憨貨，哪知道這是扮豬吃老虎啊！這算路之深，這隱忍時間之長，就是換作自己，豈是能夠做到的？

    他恨自己，這七年來，有多少破綻，自己居然就沒有發現。這大毛越長越像屠虎，現在想起來，簡直就是一個模子倒出來的，可自己竟然沒有疑心。

    這麼多年來，自己給別人養兒子，給別人掙家業，我趙海怎麼這麼蠢！

    趙海從汾江爬上來，渾身溼漉漉的，無力地癱倒在地上，茫然不知所措。忽然，他舉起手，“啪啪啪”拼命打自己的臉，似乎是打在屠虎的臉上，打在柳月的臉上。

    打的滿臉通紅，疼痛的感覺，分散了心裏的傷痛。可是趙海還是覺得憋得慌，失聲痛哭起來。

    哭累了，哭夠了，可接下來的日子還得過。錢沒了，人沒了，要挾徐友諒的證據也沒了，這佛山再也不能呆了！

    人總得朝好的方面想，否則，就沒法活了！

    好在今天賣了兩間鋪面，雖然自己蒙面，對方也是人精——生意場上的，誰不是人精啊！對方很快就看出他就是趙海，這個時候不佔你趙海的便宜，什麼時候佔？價格壓得趙海幾乎不願出手，可是，現在是能變幾個錢，就是幾個錢，咬咬牙，出手了！兩間當街的鋪面，也就換來兩千兩銀票，馬車上還有十幾根金條，先逃出去，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出去後，再去找這對狗男女，這個大仇不報，死不瞑目！

    在仇恨的支撐下，趙海爬了起來，頓時感到渾身冰涼，得趕緊回去，換身乾衣服。趙海加快了腳步。走到傅抱霞的身邊，想想覺得這個小女孩可能還有用，他將傅抱霞抱起來，感覺她全身滾燙，正好可以暖暖自己的身子。

    出了暗道，回到這個曾經給他帶來溫暖的屋子，不由得百感交集，恨不能一把火燒了。這時候也來不及感慨，天快亮了，得趕緊出城。

    他換了一身衣服，來到院子裡，正準備出車房，取出裡面的金條，忽然傳來敲門聲——

    誰？趙海陡然心中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