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轟隆隆，楚都在這一瞬間被點燃，煙霧和煙火味無孔不入，鑽入鼻腔、嘴腔，煙火氣息和人氣兒也隨之而來。

    就在這一路的轟鳴中，我來到了錦安閣頂，俯視著“甕中之鱉”。

    有居安的氣息。

    我縱身而下，站在迴廊上，上面掛滿了燈籠。

    我掛的燈籠。前些日子來的時候，燈籠還積了灰泛着舊，如今燈籠盡數被燃點，裡面明亮的火光閃爍，一茬一茬地在心尖舞動。

    再一細看，那燈籠上面，有畫。

    一個稚嫩的小孩穿著破爛衣衫，被一個男子抱在懷裏……

    一個清秀少年拖著地上體量修長的男子……

    清秀少年和清冷的男子在屋頂喝酒……

    少年與男子在浴池裏共浴……

    少年坐在屋頂偷瞄著男子食用點心……

    越向前走，燈籠上竟是一幅幅過往圖畫。

    可迴廊只到一半，燈籠上的畫便再也沒有了。

    最後一幅畫，是少年墜入崖底，男子在崖邊絕望掙扎。

    燈籠上的圖畫栩栩如生，少年的每一絲頭髮，都被精雕細琢。反觀那男子，只有一個大體輪廓。

    執筆人是不想，也不願把男子畫入，亦或是自己無法刻畫自己。

    正如我只會畫顧承安，卻不知道自己如何下筆一樣。

    思及那一日，顧承安絕望又痛苦的哀吼，心如刀絞。

    就在心痛之餘，突然光芒照亮夜空，一顆火種朝天而去，“砰！”連續三聲在夜空炸開最豔麗的旋復花。

    潛淵院四周依次點起火花，一顆顆綻放在雪夜裏，煙花的豔麗與絢爛，雪花的純潔和清寒，此刻竟完美地融為一體。

    滿天星辰，盡數被照入眼底。

    “新年快樂~”

    迴廊的盡頭，是那一襲黑衣，臉上蒙著黑色面罩。

    可那聲“新年快樂”，偏是我日思夜想地清朗如山泉的聲音。

    我震驚地捂住嘴，生怕歡喜出聲。

    是他嗎？

    我緊握著飲血，想放下卻又不敢放下。

    當真是他嗎？

    我先是戰戰兢兢走過去，越是走近，見到他眼裏的溫柔，越發肯定是他。

    小跑著險些被衣衫絆倒，三步並作兩步氣喘吁吁停在他面前。

    我抬起手，覆上他耳後的扣子。

    我緊張地不敢扯，手指都在顫抖。

    他彎著眉眼：“不是還有一層？”

    是了，他慣還會帶著人皮面具。

    我解開面罩，除了眉眼是居安的模樣，高挺的鼻樑，微勾的薄唇，無一不是顧承安的模樣。

    眼中閃爍著淚花：真的是他！還好是他！竟然是他？！

    強行繃著準備大哭的念頭，深呼一口氣，摸上他的髮際線，輕輕一扯，薄如蟬翼的人皮被撕扯下來，入目的正是我日思夜想的模樣。

    手裏的飲血突然顯得有些可笑。

    終是忍不住，撲進他的懷裏，像個受盡了委屈的孩子，嚎啕大哭。

    我：“唔哇~~我還以為你要被打死，我還以為我也要死了~哇~~”

    顧承安淺笑著拍著我的背，一邊笑一邊忍不住安慰：“我好好地在這兒呢~”

    我：“嗚嗚~他們都說了你入魔了，（抽泣）~都說你病懨懨的不行了~（抽泣）~我，那個什麼居安還要殺你~（抽泣）~你騙我，嗚哇啊~”

    顧承安哭笑不得，輕拍著背，他說什麼我都聽不進去，滿腦子都在慶幸幸好是他。

    那個不講道理又霸道，甚至還欺負我的人是他，我總算是有種沒有對不起顧承安的感覺。

    為什麼會覺得差點對不起顧承安呢？

    是因為差點而被輕薄嗎？還是因為其他的呢？

    直到我發泄盡了，街頭的炮竹聲都已經淡了，楚都又陷入了夢鄉。

    我紅著眼睛鼻子抽泣，鼻子裡堵了一堆鼻涕，呼氣不得，只得張著嘴大吸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