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少流帶著一身冷汗退出了皇帝的宮殿。

    即便皇帝對他還算和藹可親，欽天監出了如此大的紕漏，也沒有對他過於問責。

    可是他仍感覺自己背後一陣發涼...

    好在，現在出來了。

    出來，就代表安全了...

    等司馬少流經過了那一條長長的甬道，原先的小耳房之內，但是他進來的那位內侍已經換了一個人。

    內侍似乎看出了司馬少流嚴重的疑惑和遲疑。

    立刻邁著宮中內侍特有的小碎步上前了幾步，然後向着司馬少流恭恭敬敬的行了一個禮節，說道：“司馬少監，奴奉命帶您出宮。”

    託自己祖父的福氣，司馬少流比平常同樣門第的同齡人多了一些見識和，知道更多的規矩。

    這其實並不是他第一次進宮，但卻是他第一次長大成年以後進宮，更是他第一次朝見天子。

    儘管他十分的聰慧，可是少時的記憶終究是有些模糊了，這讓他有些不知道，眼前這位小內侍說的話和行為是特別針對自己，還是歷來如此...

    即便是欽天監入職的時候，學習到的宮中禮儀，也不過是進出皇宮的細節...

    而在在皇宮大院之內的事情，更多的約定俗成是不能訴諸於口的，以至於了司馬少流這樣出身的人物，此刻，也躊躇得都覺得自己是一個鄉下來個鄉巴佬。

    司馬少流心中苦笑一聲，面上也不敢洩露幾分心虛，只是點點頭說道：“那有勞了。”

    “豈敢大人的一句勞煩，”

    內侍的態度十分的謙卑，他彎著腰，鞠著躬，讓人看不清楚他的面部表情，他的手臂在空氣中，形成一道非常優雅的弧度，即便是司馬少流這樣，平日裏附庸風雅之輩也覺得很是賞心悅目。

    “司馬少監這邊請...”內侍說道。

    這是要帶自己出宮了！

    司馬少流這才恍然，原來自己的進宮之行，已然結束了，現在要到了出宮的時候。

    自己進宮的時候，心裏想的都是天上的星宿，都是欽天監內部的糟心事，都是怎麼和皇帝陛下彙報天上星相大改的內情...

    都不曾好好的觀賞一下宮中的景象！

    這般想著，司馬少流對著這位內侍，行了一個禮節。

    內侍回禮，然後就走在了司馬少流前面，為司馬少流引路。

    出宮的一路上，司馬少流也是因為之前那麼想的，所以，他對周邊的環境，就有了一種愜意的觀賞之情。

    即便是因為之前的天象更變，讓他擔心天下大亂，即便是煩惱欽天監裡面的人情世故，即便是對自己家族在皇帝心裏的舊情越來越少...

    但是，剛剛完成一件大事之後，人的心情難免會有些鬆懈，司馬少流青年才俊，也是一個普通人。

    人之常情，在所難免。

    不過在經過花園這些地方還好，可一旦到了一些侍衛駐紮的地方，他們看到司馬少流的眼珠子亂轉，都齊刷刷的看著他，手持利器，像是把他當做要行刺的刺客一樣防備...

    如果不是他身邊跟著一位內侍，估計早被人攔下來盤問。

    被這樣區別對待，司馬少流不但沒有害怕，反而覺得特別新奇。

    進而越發的欣賞起來，這個皇宮，坐落有致的一磚一瓦...

    皇宮，是一個小城池，坐落在都城之內。

    皇宮裏邊，也有多道防線，不乏有一些城中城，甕中甕。

    每每這些地方，底下是皇城內的侍衛，上面，也有夜視能力極好的弓箭手...乃至於，還會有侍衛小統領之類的官員登高遠眺，排兵佈陣，監察宮內情形。

    司馬少流經過的這一個地方，城牆之上也站著一些人，而且有別於普通的皇城侍衛與弓箭手。

    “倒是個心大的。”一個尖銳的聲音評價說道。

    另一個人的聲音有些渾厚，只聽他的聲音中帶著輕微卻明顯的戲謔，說道：“否則他今晚怎麼會幹出這一出挽大廈之將傾的好戲？”

    尖銳的聲音喟嘆道：“我看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那該怎麼...”渾厚聲音問道。

    尖銳的聲音倒也沒有遲疑，直接回答道：“既然陛下看上他了，就讓那個小內侍給他提個醒，也算結個善緣。”

    渾厚的聲音有些遲疑：“可是，這個人雖然出身不錯，但是司馬家比這滿城公卿，到底也是落寞了...如今也不過是二三流的地位，值得內監大人您這麼費心嗎？”

    說著，渾厚的聲音又補充說道：“何況，以他今夜表現來看，為人輕浮，易於衝動，即便有了聖眷，恐怕也容易丟失掉...到時候，恐怕還反遭埋怨。”

    埋怨，遭誰的埋怨？這個渾厚的聲音沒有說清楚，因為這是兩個人心知肚明的事情。

    尖銳的聲音的主人，曾經幫助過朝中的一個後起之輩，結果這個後起之輩為人輕狂，觸犯了聖嚴，被皇帝陛下治罪了，這本就是那人活該...

    怎知道那人不敢置信自己失寵甚至遭到懲罰，結果攀咬了尖銳的聲音，說是他的錯...言語中有很多不盡不實，卻讓人無法查清之事。

    皇帝陛下也因此而多少冷落了尖銳的聲音，打發他到一個見不到的位置上，後來過了兩三年，纔在他自己的各種籌謀之下，重新進入皇帝陛下的視野之內。

    雖說遭此一劫之後，他也變得更加謹慎了，

    可是，如今看來，似乎還沒有能改掉幫助人的臭毛病。

    他身邊的聲音渾厚之人曾經也受過他的恩惠，但是也是如此，越發為他心疼。

    眼見著這個司馬少流一副在侍衛咄咄逼人的氣勢和注目下，仍興致高昂，甚至肆意而笑的模樣，就令聲音渾厚之人為之皺眉，想起之前那位氣質相近的輕狂人來！

    因此，對尖銳聲音之人的好意，也多加勸解。

    畢竟，聲音渾厚之人不是一個喜歡說人是非之人，這一次，也是擔心尖銳聲音之人，這才洋洋灑灑，滿目的不情願。

    尖銳聲音之人見他這副模樣，不由失笑說道：“我知道你在關心我。世上縱然有如那人的忘恩負義，甚至藉機攀咬，可不也有像你這樣知恩圖報之人嗎？”

    “何況，這個司馬少監固然算不上穩重，可是家世極好，千年世家之後，累世的品德加身，豈有如那人之理？再說了，你當年不也初生牛犢不怕虎嗎？”

    聽到了尖銳聲音之人提到自己從前的樣子，聲音渾厚之人不由得有些澀然。

    儘管仍不是特別的放心，可到底再沒有說反對的話了。

    “一切都聽內監的。”渾厚聲音之人淡淡說道。

    畢竟，他若沒有看錯了的話，司馬少流身邊的那個小內侍，不就是尖銳聲音之人眾多義子中的一位所收的義子嗎？

    把孫子給安排在司馬少流身邊了，這心思也就早就定下了，自然由不得他來置喙。

    即便，他滿腹的擔心，也只能收在自己的肚子裡。

    “罷了，就讓我多辛苦一點，讓人多看著這個司馬少流一些，若他也像那人一樣忘恩負義，管他勞什子的千年世家之後，不過是名頭好聽的外強中空的落魄戶，我到時候親手活剮了他！”渾厚聲音之人心裏想道。

    表面也就什麼都不說了。

    看完了司馬少流，兩個人自然不會在高牆之上吹冷風。

    尖銳聲音之人年紀大了，受不得風寒之苦。

    所以他扶著尖銳聲音之人下了城牆。

    看著聲音尖銳之人被人簇擁著離開了這一道侍衛的防線。

    那個方向，剛好是和司馬少流相反的方向。

    ...

    司馬少流在小內侍的帶領下，快走到宮門口的時候，小內侍一直保持著相同速度和步伐頻率自己邁步大小都相同的腳突然頓了頓。

    不是身懷武藝，並且細心觀察之人是發現不了這一點的。

    司馬少流即便是從小學文習武，也沒能到觀察入微的境界，所以他也沒有發現。

    但是，就在他快接近宮門口侍衛的那一刻，

    小內侍停下了腳步——這個動作太明顯，是個人，有一雙眼睛或者耳朵的人都會發現。

    司馬少流也發現了。

    他看著小內侍，不知道對方突然停下來是為什麼。

    “司馬少監，已經到了宮門口，奴就不往前送您了。”說著，小內侍從懷中取出一物件遞給了司馬少流。

    司馬少流接了過來一看，原來是一枚令牌。

    “司馬少監，您只要把這枚令牌交給宮門口的守衛，就可以出了皇宮了。”小內侍如是說道，然後又行了一禮。

    司馬少流雖然疑惑對方為什麼不直接把自己送到宮門口，但還是含笑點頭：“多謝一路相送。”

    最後行了一禮之後，小內侍就要往回走，擦身而過司馬少流的時候，輕聲說了一句：“司馬少監今晚可以不必回欽天監坐班。”

    然後，就以看上去很慢，實則很快的速度離開了。

    這話聽得司馬少流心中一凜，但等他回過神來，身側早就不見了那位小內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