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國師大人
"我爹若是知道他費心栽培的弟子如今做出盜竊庫銀這樣的事情來,他纔是死不瞑目!他若是知道,他的女兒,苟且偷生,不問世事,將一身本領束之高閣,只為報名,他纔是死不瞑目!宋錦生,我爹當初將你偷偷救回來,養了十幾年,對你所有的教導和叮囑,你都忘了,你都忘得一乾二淨了!"
"是,沒錯,我苟且偷生,我只爲了保命,我早就將師傅的教導忘得一乾二淨了,宋錦生早就死了,現在站在你跟前的,是國師的爪牙宋長眠!是宋長眠!"宋長眠微微一笑,卻忽然猛地從口中吐出一口鮮血來。
"大人!‘旁邊的黑衣人見狀,急忙上前扶住了他。
宋長眠卻一把推開他,看著沈素年道:"夏侯釗一個不受寵的皇子,他保不住你,你就此收手,不準再查這個案子!這些庫銀的確是我偷的,但是作何用,不是你們該知道的事情!"
他聲色俱厲地說罷,又猛地吐出一口血來,然後整個人轟然到底,臉色慘白,發出了一聲如野獸般的低嚎。
他的雙手緊緊抓在地上,十指滿是淋漓的鮮血,他的喉嚨發出低嚎,想要打滾,可是身上的骨頭一寸寸碎裂,他甚至連打滾都做不到。
"宋大人,宋大人毒發了,趕緊帶回去找國師!"底下的黑衣人慌了,急忙扶起了宋長眠,匆忙離去。
沈素年看著那些黑衣人有秩序地撤離,目光沉沉地落在他們消失的方向上,良久之後,才緩緩從眼角掉下了一行清淚。
"沈捕快,他,他是宋錦生?是當年沈寺卿身邊的名捕,宋錦生?"夏侯釗簡直不可置信,"沈大人當初和國師最是不對盤,他最得意的手下,竟然做了國師的爪牙??"
沈素年也是意難平,可是看剛纔宋長眠毒發的模樣,她心裏也是難受的。
"沒錯,他是宋錦生,是幾年前,六扇門最好的捕快,也是我爹最得力的助手。"沈素年抬起眼,看向了夏侯釗,緩聲道,"沈言,他是我爹,當年他犯事被處死,我和我孃親本來要沒入掖庭做罪奴的,也是他救了我們,將我們送回了青石縣,冒用了一對客死他鄉的母女的身份。"
"難怪你查案這麼厲害,原來是家學淵源啊。"夏侯釗完全沒有想到沈素年竟然會是沈言的女兒,他知道一些內情,嘆氣道,"沈大人是百年難遇的好官,當年他死的時候我也還小,不過聽朝中許多人爭執,都說他是被冤枉的。你做捕快,就是爲了給沈大人翻案嗎?"
沈素年點了點頭,啞聲道:"宋錦生不是這樣的人,他被國師控制,怕是落了什麼重要的人在國師手上。"
陸宸看向了沈素年,問道:"他有什麼重要的人嗎?"
"他父母雙亡,十幾歲就跟著我爹,但是以前聽他說起,他在鄉下有個指腹為婚的未婚妻,是個盲女,當年就是盲女給他一口吃的,才能活著遇到我爹。"沈素年蹙著秀眉道,"再說了我當時也還小,沒有見過他的未婚妻,怕是不好找。"
夏侯釗仍然震驚,看著沈素年道:"你的意思是我們可以解救出他的未婚妻,然後策反宋長眠?"
沈素年點了點頭,目光卻有些黯淡:"那個國師,一定非常非常厲害,他會將人關在哪裏?我們也不知道。"
陸宸插話道:"我可以查,我認識江湖上的一個情報組織,叫做天機樓,他們知道的情報不比六扇門少。"
沈素年看向了陸宸:"那就勞煩你幫忙查一下了,動作越快越好。"
三人就此商議,又叫來了夏侯釗的下屬,將幾箱子的庫銀全部連夜擡回了王府。
而宋長眠這邊,被下屬送回了國師府的其中一個密室中。
那密室寬敞而空曠,外面圍了一層又一層的黑衣護衛。
密室中,有幾個巨大的煉丹爐子,正熊熊燒著火,一個頭發蒼白,面容卻頗為年輕的男子正在煉丹爐前操作。
他將一罐子鮮紅而詭異的血液倒進了煉丹爐中,那籠中轟然一下,燃起了滋滋的沸騰聲音。
就在此時,一個黑衣人行色匆匆地走了進來,向這煉丹的男子恭敬地行了個禮,沉聲道:"國師大人,宋大人毒發了。"
"毒發就毒發,讓他等一會兒,勿要打擾本座煉丹!"原來這男子就是大蕭的國師衍清子。
他說話間,蹙緊了眉頭,眉目下滿是冷厲之色,那煉丹爐中濃煙滾滾,他忽然動作,朝爐中又加入了一些東西,只聽得那爐子咕嚕咕嚕地叫了起來,他將蓋子猛地蓋上,然後又持續不斷地用內力注入那紅色火焰之中。
而宋長眠,此時此刻,正如同一條死狗一般,只能用一雙清冷而悲拗的雙眸死死地凝視著衍清子的一舉一動。
他毒發多次,早已習慣了這斷骨的傷痛,雖然身上的劇痛讓他無法動彈,只能從喉間發出低沉的嗚咽,然而,他的精神,卻在此時無比清明瞭起來。
他在痛得迷濛之中,忽然憶起了他的師傅沈言。
沈言多年前,從一個受災嚴重的小山村裏頭將他帶出來,他那時候膽怯畏縮,支支吾吾地問沈言為何將他帶出來。
沈言的回答,他如今仍然猶言在耳,記憶猶新,他曾說,孩子,你的眼裏有光。
可如今,他看著自己這個模樣,他爲了苟且偷生,變成了一條狗。衍清子養的一條狗。
宋長眠緊緊攥住了雙手,然而,他的指骨也斷裂了,他甚至連握拳也無法做到。
他只能無力地看著。巨大而絕望的無力。
不知道過了多久,就在宋長眠覺得自己可能要撐不住的時候,衍清子纔不緊不慢地踱步到了他的跟前。
"嘖嘖,這還是當年威風凜凜的宋神捕嗎?"衍清子將解藥放在了手心裏頭,像是逗狗一般,目光憐憫而嘲諷地看著宋長眠。
宋長眠的目光漸漸渙散,聲音卑微如同塵埃:"求國師大人賜藥。"
"藥自然是要賜給你的,不然本座去哪裏尋一條這麼好使喚的狗呢?"衍清子微微一笑,目光中是毫不掩飾的鄙夷和得意,他將藥丸喂到了宋長眠的嘴裏頭,起身拍了拍自己手上的灰塵,像是沾染了什麼髒東西一般。
吃了解藥後,宋長眠可以感覺到自己斷裂的骨頭又慢慢長了回來,他趴在地上靜候了片刻,才慢慢地動了動自己的手指。
手指可以動了。
他緩緩將雙手攥緊,攥得雙手青筋暴起。目光剋制而深沉地落在了衍清子的背後。
他想殺了這個畜生!哪怕是跟他同歸於盡都可以!
可是他不行,他不行。春杏還在他的手上!春杏還在等著自己,還在等著自己去娶她啊。
"銀子呢!"就在宋長眠眼裏閃過一抹殺氣的時候,衍清子忽然轉過頭來,目光冷冷地盯著他,聲音冰寒地問道。
"張庫監被查了出來,五皇子他們追查到了他家中,銀子被發現了,屬下又恰好毒發,所以被他們截胡了。"宋長眠瞬間斂起了臉上的神色,異常恭敬地抱了抱拳,稟報道。
"廢物!好好的銀子,就這樣被你弄丟了!"衍清子聽罷,氣得頓時臉色猙獰,不過一瞬,就已經飛身到了宋長眠的身側,揪起了宋長眠的領子,目光狠厲地蹬著他,一字一頓道,"我看你毒發了那麼多次,是不是已經習慣了銷骨的痛苦了,那不如,將這毒藥用到你那寶貝未婚妻上頭如何?"
宋長眠本來已經深沉如幽潭的雙眸頓時閃過了一抹驚慌,急忙求饒道:"國師大人,屬下知錯了,屬下一定會繼續想法子弄銀子的!"
"本座煉丹迫在眉睫!沒有那麼多時間給你浪費我你最好識趣點,要不然,本座手裏頭除了銷骨,還有血殤,噬心等等的毒藥呢,你那未婚妻弱不禁風的,可不像你是個硬骨頭,若是毒發一次,本座估計她就承受不住痛苦自盡了。"
"是,屬下知錯了了。"宋長眠依舊恭敬地說道。
"你知道就好,本座從來只養有用的人!衍清子神色冰寒地凝著宋長眠,彷彿想要從他謹慎恭敬的外皮下,洞穿他內心的想法。
"國師大人,屬下已經有兩個月不見春杏了,可否讓屬下見她一次?"宋長眠低眉垂目,淡聲問道。
"弄丟了銀子還想見人?你這是在做夢呢?本座不給她身上弄點傷痕,算是本座給你天大的面子了!"衍清子冷笑一聲,大步往外走,聲音冰寒刺骨道,"半月內,我要十萬兩的白銀,若是弄不來____"
後面的話他沒有說出來,但是宋長眠心裏明白是什麼意思。
若是他弄不來十萬兩的銀子,他定然是要折磨春杏的。
他眼裏閃過一陣冷色,想到沈素年方纔對自己失望透頂的目光,默默攥緊了拳頭。
“宋大人。”剛纔扶著他回來的那個黑衣人走近了他,低聲問道,“銀子應該還在五皇子的府上,要不我們想個法子搶回來?”
宋長眠掠了他一眼,沉聲道:“不必了,我們想別的辦法。還有,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