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特麼特地趕回來，難道要我一個人回去嗎？那師哥不得將我打死嗎？你知道我師哥打人多痛嗎？”巫惜玉本來是無法無天的性子，可是如今看到本來不用出手都可以輕鬆打贏自己的沈素年在自己懷中面無血色的模樣，眼淚竟然嘩啦一下就下來了。

    她聲音哽咽地將沈素年背到了自己的背上，一邊動作，一邊哭著呢喃道：“我怎麼就越不過去了，就算是爬，我也要爬出去，不就是有點毒針嗎？這世上的毒，就沒有我師傅解不了的，我怕什麼——”

    她聲音微顫地說著，猛然將手上的鞭子甩到身後，然後纏住了背後的沈素年，將她的身子緊緊固定在自己的身上。

    確定綁好她後，巫惜玉咬著牙，揹着比自己沉上許多的沈素年，一步步地爬上了剛纔那些人販子想要逃走搬過來的梯子。

    後院的火已經燒了過來，那神使和躺在地上的人販子，很快就被火舌卷沒。

    剩下的人販子有的在尋水澆火，有的還在哭得喊娘地砸著門鎖。

    巫惜玉的腳步有些發顫，可是她的神色卻是從沒有過的堅定，她咬著牙，一步接著一步，往梯子上爬，剛纔的大都中，她也受了不少傷，手上更是血跡淋漓。

    “該死的！我知道我師哥做飯好吃，你這也得也太多了！這麼沉！”巫惜玉一邊紅著眼眶爬梯子，一邊低聲咒罵著沈素年。

    好不容易，她揹着沈素年爬上了牆頭，她雖然敏銳地拔掉了幾枚毒針，卻還是不慎被紮了一下，痛得整個人都暴躁了起來。

    看著腳下高高的圍牆，巫惜玉又犯難了，她自己跳下去倒是沒有問題，可是揹着沈素年，這不是將自己摔殘嗎？

    而且這院子裡頭的火越燒越大，連梯子都燒掉了一半，她下去也是死路一條了。

    還好她腦子不算笨，馬上想到了解決的法子，她小心地將沈素年從自己的身上放了下來，然後用鞭子一頭綁著她的身子，慢慢沿著圍牆，將她放了下去。

    放到最後，距離地面只有一點的時候，她實在是撐不住了，手一滑，讓沈素年直接砸在了地上。

    “你不要怪我，誰叫你那麼重！我的手都磨破皮了！”巫惜玉有些心虛地低聲說道，然後用盡全身的力氣，躍下了牆頭。

    下到地上，巫惜玉第一時間從沈素年身上摸索出師傅的藥瓶子，餵了幾粒剋制毒素的藥丸給她嚥了下去，然後才搖搖晃晃地起來，將其中一個院門上的鎖開啟了。

    那裏頭的人販子基本都已經絕望了，巫惜玉開啟門的時候，他們衝了出來，身上都已經帶了火苗，一個個的都在沙地上滾了起來。

    巫惜玉只覺得頭有些暈，疲乏而力竭地坐到了沈素年的身側，重重地喘著氣。

    然而，她發現更糟的事情來了，沈素年吃了那些藥丸下去後，不僅沒有緩解毒性，反而整個人都開始劇烈地顫抖了起來，就連在昏闕中都發出一聲聲難耐而痛苦的哀嚎來。

    不過一瞬，她的鼻孔和嘴角開始流出黑色的血液——

    巫惜玉徹底嚇壞了，哭道：“沈素年！沈大妞！你沒事吧！你快醒醒啊！你醒醒啊！你別嚇我！我保證以後不再帶你出來被人販子拐走了！也不跟你打架了！你醒醒啊！”

    然而沈素年仍然整個人都在劇烈地顫抖哀嚎，毒血也越流越多，巫惜玉手足無措，越來越大的哭聲中夾雜了濃濃的絕望，在這轟烈夜火中異常的淒厲。

    就在她打算揹着沈素年上馬連夜回師門的時候，一陣熟悉的馬蹄聲突然響在了身後。

    巫惜玉心裏一喜，驀然轉過頭去，果然看見一匹大白馬騎著一身風塵的陸宸匆忙趕了過來。

    “師哥，師哥，你快來！沈大妞，沈素年她不行了！她不行了！”巫惜玉淚眼朦朧地看著陸宸動作利落地翻身下馬，哭得稀里嘩啦地說道。

    陸宸神色凝重，目光落在了沈素年慘白的臉上，心裏一痛，趕緊蹲在了地上將沈素年的頭抱了起來。

    “素年，素年，你醒醒，我回來了。”陸宸言語溫柔，從懷中掏出了一個藥瓶子，“我找回解藥了，你不會有事的。”

    巫惜玉有些錯愕地看著眼前的陸宸，心裏頭泛酸又失落，她從來沒有見過師哥這麼溫柔的樣子，從來沒有啊。

    原來喜歡一個人，是這樣子的啊。

    陸宸將藥丸餵給沈素年，可是沈素年已經吞嚥不下去了，藥丸又從她的嘴巴漏了出來，陸宸撿起了那枚藥丸，含在了嘴裏，沒有絲毫嫌棄地壓上了沈素年還在流血的唇瓣。

    他用內裡將藥丸哺到了沈素年的喉中，又順著喂藥，將自己的內力渡給了她。

    巫惜玉看得目瞪口呆，已經不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了。既苦又酸，還有說不清的震動和忐忑。

    過了好一會，陸宸才緩緩鬆開了自己的唇，然而，卻是噗的一聲，猛地吐出了一口血。

    “師哥！師哥！你怎麼了？”巫惜玉急了，上前一把扯開了陸宸掩著的衣衫，只見他胸前交錯著各種鮮血淋漓的傷口，面目猙獰。

    “你竟然受了這麼重的傷，你還渡內力給她，你不要命了！”巫惜玉又苦了，聲音驀地加大了幾分。

    “她就是我的命，還有，惜玉，不要隨便扒一個男子的衣衫，這是不自重的。師傅沒有教你，今日師哥教你，你要記住。”陸宸伸手探了一下沈素年的鼻息，見她呼吸已經逐漸平穩，這才鬆了一口氣，淡淡地攏好了自己的衣衫。

    還好，還好他趕上了！只要再晚一步，再晚一步——他簡直不敢想象。

    陸宸珍視萬分地將沈素年摟在了懷中，磨蹭了一下她的頭髮，低低嘆了一口氣。

    巫惜玉本來就哭紅眼眶頓時更紅了，可是她又不敢哭出來，只好強忍著淚意，抄起了自己的鞭子，將那一夥滅了火的人販子統統用鞭子一個接著一個綁起來，要送到官府處置。

    陸宸騎馬帶著沈素年，巫惜玉騎馬拖著一連串的人販子，連夜趕往了當地的衙門，與那幫姑娘會合，都交給了衙門處理。

    而沈素年再次醒過來後，已是次日中午了，她被刺目的陽光驚醒，睜開眼後，便見到趴在她床邊的陸宸。

    他的臉色比前些日子憔悴了許多，甚至還有了一些鬍渣，這樣子像極了她爹從前連著幾日辦案不睡覺的模樣。

    不過這還是沈素年頭一次看見陸宸睡著的樣子，雖然一路上兩人同食同住，不過陸宸向來比她睡得晚，又起得比她早。

    所以這一刻，倒是挺難得的。她竟不忍心出聲叫醒陸宸，目光靜靜地看著他的側臉，只覺得心裏頭百感交雜。

    劫後餘生的慶幸，還有一種密密麻麻的酸楚感覺，不知道是歡喜，還是感動。

    她本想讓陸宸安睡，自己先起來，然而，她不過剛剛側過身子，床畔的陸宸便猛地驚醒了。

    他第一反應就是伸手抓住了沈素年的手腕，探過她的脈象。

    而後，他纔將目光投到了沈素年的臉上，見她已經恢復血色，心裏鬆了一口氣，道：“毒解了。”

    “你找到解藥了？”沈素年有些吃驚，又將他打量了一遍，“沒有受傷吧？”

    “受了點小傷，幸好趕得及，你又中了軟筋散和曼陀羅，這些毒物催發了你體內的毒素，若是我再遲一步，見到的就是你的屍體了。”陸宸說起昨夜，還是心有餘悸。

    沈素年也沒有想到會那麼兇險，嘆了一口氣道：“你不知道，那些姑娘，死得太慘了，而且，這宗案子，和雲頂山的案子有關聯。”

    “可你也不能拿自己的命開玩笑啊！你知道我昨晚——”陸宸的話頓時卡在了喉中，看著沈素年靜好的臉龐，半個字都吐不出來。

    他昨晚多麼的惶恐和驚慌，生怕自己來遲了。他這一生，渾渾噩噩，亦正亦邪，過得瀟灑而孤獨，他好不容易遇上一個人——

    他不想失去她，不能失去她。

    “對了，你師妹呢？”沈素年這才發現巫惜玉沒有黏在陸宸身側，開聲問道。

    “去給那些神智不清的姑娘解毒了，這次定然是她的功勞了，等回到師門，我再好好懲罰她。”陸宸回去找師傅配解藥的時候就問過了，巫惜玉聽了鎮子上有女孩子失蹤的傳聞後，特意將沈素年叫上街的。

    “她挺好的，若不是她趕回來，我可能撐不到你的解藥了，不要責罵她，她不過是，還有些小孩子心性，慢慢就會長大的。譬如嬌花，需要陽光雨露。”沈素年徐徐開聲，甚是欣慰地勸道。

    巫惜玉能夠回來救她，是她想不到的，她一直以為巫惜玉想要除掉自己而後快，然而，事實證明，這姑娘的心底還是良善的。

    沈素年的話讓門外站著正要敲門的巫惜玉驚愕了一下，她垂眉掩下了自己的神色，猶豫了半響，終於還是悄無聲息地退開了。

    所以沈素年再次見到巫惜玉，是在她趕到衙門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