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村長這麼大的歲數了，鹽也不是白吃的，冷哼了一聲道：“是我們整個村子打的！若要捉人，就將我們整個村子都捉去！”

    他就不信衙門敢將他們全村兩百餘人都捉去天牢！先不說那天牢放不放得下，便是兩百餘人的吃喝，就夠衙門喝一壺的了！

    嗬喲，還知道法不責眾，跟她玩起心眼來了。沈素年心裏明鏡似的，拔高了聲音道：“整個村子都有份是吧？那好，上面剛剛得到了任務，要招一批戍邊計程車兵，將你們村裏頭的男子全部充軍，婦人孩子充當後勤，正好將隔壁幾個縣的名額都佔滿了，省事。”

    她說罷，大聲對李小春道：“李捕快，回衙門報信，讓大人馬上調城防營的官兵過來，清點小牛村的人口記錄一下，送去徵兵。”

    李小春自然應了，一溜煙就跑了出去。

    她這麼一說，整個村子的人都傻眼了。

    他們剛纔有恃無恐的，不過是因為篤定衙門容不下這麼多人，然而，沈素年卻看穿了他們的心思，竟然提出了讓他們去充軍！

    充軍，那可不是什麼好活計，而且還是戍邊的！邊境那種地方，不僅環境惡劣，而且時常有打仗的事情，能不能活著都是個問題，更別提享受榮華富貴長生不老了——

    “當然，如果不想去充軍的，現在站出來還來得及，只要與毆打朝廷命官無關的人，不必受此連累。”沈素年見他們的神色微變，顯然是已經動搖了，又使出了離間計。

    村人面面相覷，十分猶豫不決。

    “沈捕快，不用跟他們廢話了，剛纔這老頭說全村都有份的，我聽著呢，官兵就在外面，很快就趕過來了，將他們全部押回去充軍算了！一群刁民！”張大年雖然憨厚，但也不是蠢蛋，見沈素年這番模樣，也上前幫腔道。

    村民的神色更煎熬了，就在這個時候，人群中突然傳來嘩的一聲大哭。

    沈素年順著聲音看過去，只見一個婦人抱著一個兩三歲的孩子，噗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哀求道：“官老爺，我沒有毆打朝廷命官，不關我事的！我的孩子還病著，他爹已經走了，家裏就他一根獨苗了，求求你不要押我們去充軍！求你了！”

    “官老爺，我也沒有份兒，我是無辜的，我也不想去充軍——”見有個婦人起了頭，後面又站出來幾個婦人和老婆子，老頭子等，紛紛出聲撇清了關係。

    她們都是婦孺老殘，既沒有什麼戍邊的本事，還體弱多病，根本不願意離開小牛村！

    “旺兒家的——你——”村長見那婦人牽動了這麼多人往沈素年那邊站，氣得鬍子直抽。

    那婦人羞愧地垂下了眉目，然而，她懷中的孩子卻突然抽搐了一下，忽然口吐白沫，直翻白眼——

    “狗蛋！狗蛋！狗蛋不好了！救命啊！救命啊！”那婦人見孩子這樣，驚得面色煞白，淒厲地叫了起來，“狗蛋！狗蛋！你不能有事啊！你爹已經走了！娘不能沒有你！救命啊！救命啊——”

    沈素年一見那孩子果然不好了，也焦急了起來，趕緊上前拉起了那婦人，道：“跟我去找大夫，張大年，你守著他們！”

    幸得李小春剛纔趕走的是騾車，此刻留下來的是馬車，沈素年扶著那婦人上了馬車，一把推開了那個小捕快，親自趕車,飛也似的奔向了懸月醫館。

    到了醫館，她從婦人手裏奪過孩子，幾乎是施展輕功飛似的奔向了裡面，大聲道：“劉大夫，這孩子快不行了！”

    劉月正在研究先前那些暴斃的病人的病症，見沈素年抱著個孩子飛奔進來,嗓子一緊，急忙接過了孩子察看。

    這孩子發病和之前那些暴斃的病人差不多，都是翻白眼，口吐白沫，渾身抽搐，劉月當機立斷，掏出銀針紮了他幾處穴道，然後掏出劉家自制的解毒丸和了開水，弄成藥湯，灌那孩子服下了。

    這孩子服下藥湯後，不過片刻，總算是止住了抽搐的動作，也不再吐白沫了，還緩緩睜開了眼睛。

    “狗蛋！狗蛋！你要嚇死娘！你要嚇死娘啊！”那婦人這纔回過神來，一把抱住來孩子，哭嚎道，“你爹就是這樣沒的，你若是再有個三長兩短，叫孃親怎麼活啊！”

    沈素年蹙起了眉頭，看向了劉月：“劉大夫，之前暴斃的病人統一都是這樣的症狀嗎？”

    “是，剛開始是輕微的抽搐和吐白沫，復發多次後，便越來越嚴重，直到藥石無效，魂歸西天。”劉月臉色沉痛道。

    “大夫！我狗蛋他有救嗎？他還有救的對嗎？大夫，求求你了，你一定要救救他，他才三歲啊！”那婦人一聽劉月說孩子竟然是跟村子裏頭暴斃的那幾個人一個症狀，也就是會死，當即慌了神，跪了下來，哀求道。

    這是一個大夫最無力的時候，劉月的眼裏閃過了一抹憐憫和哀慼，她明明知道這是中毒的症狀，但是卻找不到中毒的原因，也不知道這是什麼毒！她沒有辦法救這個孩子——

    “這位嬸子，你先起來，劉大夫她盡力了，孩子是中毒，但是找不到源頭在哪裏，村子裏頭死去的人，你們也不願意讓衙門驗屍，我今日進村想察看村子裏頭有沒有什麼異樣，你們也不讓進村，如此，恕我們無能為力。”沈素年將她攙扶了起來，低聲道。

    “不能讓官府的人進村！不能！”那婦人看著沈素年，滿臉眼淚地搖了搖頭。

    沈素年疑惑叢生，那個被搶救過來的孩子卻突然轉醒了，奶聲奶氣道：“官府的人會搶了財路的。”

    “狗蛋！不要亂說話！”那婦人聽孩子這麼一說，趕緊上前捂住了孩子的嘴巴，神色慌張道。

    “嬸子，你們村子裏頭到底藏著什麼秘密！你若不說出來，如何救你兒子！一下子暴斃數條人命，你覺得可能是意外嗎？這分明就是有人刻意謀害的！你若不說出來，恐怕村子裏頭會有越來越多的人染病，暴斃！”沈素年覺得答案就在腦子裏頭躍躍欲出，眸色頓時冷厲了起來，目光灼灼地盯著那個婦人。

    那婦人的躲藏之色更明顯了，垂著頭，左顧右盼,低聲道：“大人，我，我真的不敢說，要是說出去了，村長會將我們從族譜中除名的，我們就無家可歸了——”

    “你若不說，我尋不出這毒的源頭，狗蛋最多隻有三日好活了。”劉月嘆了一口氣，幽幽開口道。

    那婦人的臉色頓時更白了，眼淚像是斷了線的珠子般往下掉，又驚又懼——

    “娘，你怎麼哭了，不哭，不哭啊，乖乖——”狗蛋見自己的孃親居然哭了，趕緊搖搖欲墜地站了起來，用袖子給她擦了擦眼淚。

    看着兒子懵懂的模樣，那婦人簡直心如刀割，豁出去道：“好，我說，我說！村長之所以不讓你們進村，是因為前些日子有個富商來到村子裏，交給村長一種種子，讓我們幫忙種植，他說那種草挑地方，只有小牛村的水源最好。那草種下去，一夜就會瘋長，那富商說這些草藥，有長生不老的功效，是用來做丹藥的，這些草收割一批，他就給我們村子一百兩的銀子，如今已經收了兩次了，明日又可以收了，所以村長讓村民輪流守著，生怕那草有什麼閃失，那富商命令我們不得將此事傳出去，也不能讓外人看到這草，所以村長才會攔著你們進村子——”

    “看來問題就出在這草上了，這世上哪有什麼長生不老的草藥，這根本就是無稽之談。”劉月冷聲道。

    “不讓外人進村，草藥，長生不老，明日收割——”沈素年腦子裏頭飛快地閃過了這及格關鍵詞，忽然臉色一白，叫道，“糟糕了！我們上當了！劉大夫，你先進小牛村，去查那草藥，那富商恐怕就是湖底那些屍體的罪魁禍首，他們想要殺你們村人的滅口！我有急事要回衙門！”

    沈素年話畢，飛奔出門，解開了馬車，直接騎著馬，直奔衙門而去。

    “沈捕快，事情如何？剛纔李小春回來說讓我調幾個官兵去小牛村嚇嚇村民，是怎麼回事？”黃知縣對這件案子很是上心，一直在衙門等著沈素年，見她回來，趕緊上前問道。

    “大人，大事不好了，那道觀上的人知道了我們挖出屍體，肯定要查到他們頭上去，所以用了一石二鳥的計策，一是用毒藥迷惑小牛村的村民，讓小牛村出了人命，牽制我們去查案，二是用重金收買了小牛村的人，讓他們不予我們進村，製造矛盾，分散我們的注意力，也是阻止我們用捷徑上山！”

    “那，那應該怎麼辦？”黃大人想不到沈素年去了一趟，就扯出了背後的絲絲縷縷來，聽起來還頗叫人心驚，頓時也臉色嚴肅了起來。

    “我聽小牛村的人，他們明日要來收割毒草，所以小牛村的人爲了錢財阻止我們進村，恐怕那所謂的飛仙之日提前了，就在今晚了！你速速去城防調兵，人數越多越好，然後全部作偽裝，馬上從小牛村上山，劉大夫已經去小牛村告知村民毒藥的危害了，我們速速行動，不能再延緩了。我先帶幾個人去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