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緊鑼密鼓地進行著，從開始烈日當頭，樹葉濃綠得像能滴油，漸漸的七月流火，空氣的燥熱一掃而光，葉子褪綠轉而泛黃。秋季，滿眼金黃，卻無半點黃金般炫目的感覺，大自然的金黃，有一種淡雅清爽的意味在。李若黎最喜歡秋季，只可惜還來不及停下腳步拾一片銀杏，冬天就來了。

    四季更替，事物都在變，唯有教學樓牆上的爬山虎一整年都青翠，好像永遠不會凋零。

    這是高一上學期期末考試之前的最後一次模擬考的前夕。

    李若黎感受到自己心態的變化：很迫切地希望自己每一次模擬考試成績都好，只有這樣才能告訴自己“你期末考試壓根不用擔心”。可模擬考的好成績並不會讓李若黎覺得“其實我還可以”，相反的，每次考砸都能瞬間牽動李若黎敏感脆弱的神經。而不是在考砸時告訴自己“不用擔心，你其實並不差”。

    父母不知道李若黎在學校有多麼努力。李若黎爲了避開食堂的高峰期，在教室學習到班上最後倒數第二個人打算去吃飯時才起身去食堂。吃飯通常三分鐘，很少利用吃飯時間和別人閒聊。偶爾和同學一起去吃飯，她都把這認為是一種放鬆了。

    可這些父母都看不見。他們只相信眼前的成績單。成績差等同於不努力。

    在學校安排的一次次考試的摧殘下，在父母一次次關心卻滿是懷疑的質問中，李若黎變得越來越不自信。

    她埋頭：“我為什麼那麼差？”

    沒有回答。

    能回答這個問題的人只有自己。可她自己不知道為什麼。

    她對自己說：“這是最後的機會。”

    上一次模擬考她也是這麼說的。

    模擬考能反映水平，但不能代表你的期末考成績。模擬考存在的意義，其實更多是爲了老師。老師需要這些考試摸清學生的學習狀況。而對於學生，這種考試不算是查漏補缺，只是徒增焦慮罷了。

    尤其對於那些在中上層，成績偶爾波動的學生來說。

    上一次模擬考之後，一向慵懶的數學老師突然積極起來，鼓勵同學們到他辦公室一對一地分析考試情況。

    李若黎的最大短板就是數學。

    對於數學她使盡渾身解數都無法把成績提上來。明明課上講的知識都聽得懂，可一到自己實戰就完全不知道思維上該怎麼轉彎。聽老師講又覺得恍然大悟。題海戰術，李若黎也不是沒試過，但面對一道又一道自己不會的題，白白浪費時間，李若黎覺得實在不值得。

    成績提不上去，又不知道怎麼提。數學把她玩弄在股掌之間，李若黎像只無頭蒼蠅一樣四處轉，回家時發現什麼都沒收穫，肚子還空空的呢。

    看著自己那張慘淡的卷子，沒到班級平均分的分數。李若黎咬咬牙，拿著卷子遮住分數，表面淡定內心羞恥地往辦公室走去。

    老師拿起她的卷子，大致瀏覽了一遍她的錯題。跟她分析這個題錯是因為哪個考點不太熟。跟她說太難的壓軸題可以適當放棄。數學老師很認真，語氣平和而又穩重，沒有一點兒覺得這個學生不開竅的意思。

    “一陽指”難怪被那麼多屆學生稱作男神。李若黎心服口服。

    其實人不用長得多帥，人格魅力纔是吸引人圍繞著你的因素。

    大約十分鐘後，老師講完，示意下一個學生過來。

    李若黎轉身，發現後面排隊的是嚴思婷。她的成績一直好，尤其數學很拔尖。她要來分析什麼？

    李若黎放慢腳步，聽到嚴思婷開口：“老師，我對不起你。我這次考的太差了。”

    她的成績足足比自己高了15分。

    “我這個題不該錯的。”嚴思婷的話語中竟有點委屈。

    老師笑笑，輕鬆地開口，像老熟人之間談話一樣：“你就是不長記性，總是犯低階錯誤吶。”

    本來聽老師講完，李若黎覺得心裏還是暖暖的，好像一直以來被數學打壓的鬥志在“一陽指”的句句話語中又重新燃燒了起來。

    但還沒等她出辦公室的門，鬥志就消了下去。

    老師對待普通生和優等生是不一樣的。

    回到座位，李若黎控制不住地想物理老師的區別待遇。

    物理老師是學校副校長，事情多，但作業都還是會批改。給李若黎在列的大多數學生都是打勾差，獨獨給兩個人多打批註。而且幾乎每一次都是這樣。

    一個人是徐思邁，一個人是嚴思婷。

    她們錯得多了一些，老師會在一旁寫：“怎麼了？狀態不好？”

    發現她們上課不專心，就在作業本上寫：“收到之後立刻來找我。”

    李若黎的作業本上只有勾差。

    嚴思婷自己也奇怪，為什麼物理老師格外關照自己。聽嚴思婷媽媽說：“因為當他在二中當校長時，你爸被政府派到那邊工作，關照了二中很多。所以他早就認得你。”

    這是李若黎第一次體會“禮尚往來”和“人情世故”。

    讓別人欠自己一點人情，在未來總派得上用場。

    李若黎還是自己摸索學數學的方法。很快，最後一次模擬考到來。

    當她走出考場那一刻，她真的不知道考得怎麼樣，有幾個不確定的題怕是做錯了呢。但在考場的每一分鐘，她都盡了全力。

    這樣應該就不會那麼遺憾了吧。

    可都是錯的。

    在等待成績時，標準答案已經發了下來。晚自習對照標準答案回憶自己的作答時，李若黎恨自己怎麼又犯了那麼多小錯誤。

    數學裏，一個加法的計算錯誤可能意味著大題12分全都丟了。

    怎麼就那麼笨！

    考試好像總有一種魔力，讓坐在考場的人智商下降十個百分點，視力下降0.3，於是即便檢查兩遍還是連最最基礎的錯誤都發現不了。

    晚自習的課間鈴響起，李若黎扶額，失落極了。

    姜老師有女老師特有的細膩，她知道考試後學生都會心情起伏，通常會在教室窗戶外面視察一下。

    李若黎被姜老師關注了。

    在李若黎腦袋一片空白時，背後傳來姜老師的聲音，溫柔而有親和力：“怎麼了呀……恩？”還沒來得及轉身，李若黎就被姜老師的雙手環住。

    她的側臉貼著姜老師的肚子處。李若黎瞬間懵了。

    大約5秒，姜老師鬆開，坐到李若黎前面的座位上。看著李若黎說：

    “之前沒有來找你是老師相信你可以自己處理好這個問題。考的不好不代表什麼，一次考試又不能決定什麼。未來還有那麼多考試，你還有那麼多機會證明自己……”

    在聽到姜老師說出“相信你”三個字時，李若黎的眼淚就止不住地流了下來。

    父母不相信我，就連我自己都不相信我自己。

    你卻對我說“老師相信你”。

    姜老師安撫了李若黎幾分鐘，最後拍了拍她的肩說：“別哭了，擦擦眼淚。”

    李若黎乖乖地點頭。

    老師本就應該是這樣一個類似聖母的存在。

    不管天下發生多大的事，她總能抱抱你，告訴你“沒關係，我相信你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