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星星之火,可以燎原(3)
朱䴉正在院子裡等她,見江美珍出來,給她使個眼色。江美珍會意,跟著他來到院牆僻靜處。
朱䴉看到江美珍眼睛紅紅的,關心詢問道:“阿珍,你怎麼哭啦?”
“沒什麼,觸景生情而已。”
“你還是忘不了葉子崖?”
“忘不了又有什麼用?一切都無法挽回,這就是命。而我的多舛命運都是你造成的!”
朱䴉安慰道:“對對對,是我造成的,但是我真的喜歡你。”
“喜歡我也不能強迫呀!”
江美珍一時氣惱,無形中提高了聲音,把朱䴉嚇了一跳。他急忙食指豎在嘴邊,示意噤聲。
朱䴉抱歉地說:“那不是酒後亂性嘛!其實我也沒想強迫你呀!”
“睡就睡了,可我至今連個名分也沒有。你老婆盯得死死的,哪次見到都恨不得掐死我。爲了躲她,我主動申請到龍巖來執行任務,沒想到你也跟來了?”
“我這次來,一是爲了你,二是爲了蘇聯人。”
“別找藉口了。朱長官,我已經想清楚了,如果你不肯跟老婆離婚,就不要來找我。我江美珍可不想做一個無名無分的小老婆,走到大街上是要被戳脊梁骨的。”
朱䴉好言勸慰道:“離,肯定離婚,你不要著急嘛!再給我幾天時間,最主要的是不能影響這次任務。戴主任說了,此事若成,必有重賞。”
話說到這個份上,江美珍也覺得再糾纏下去沒有意義。
看到朱䴉可憐兮兮的樣子,江美珍一時心軟,替他整理著衣襟,熟練地拔掉衣領上的一個線頭。
“朱長官,其實我沒想逼你,只是今天崖仔和阿香結婚,我心裏不舒服。看看人家成雙成對,夫唱婦隨,我的心裏不是滋味嘛。你對我的好,我都看在眼裏,如果有朝一日能結為夫妻,也算是最終圓滿。”
朱䴉感動地說:“阿珍,你放心,我朱䴉絕不辜負你。”
“我信你,我可以繼續等下去。”
朱䴉這下放心了,左顧右盼,壓低了聲音問道:“張雲霄的計劃還不錯,戴主任雖然不置可否,但是我能明顯感覺到他的用意。戴主任要的只是結果,至於過程他並不關心。”
江美珍說:“截殺蘇聯人,嫁禍崖仔,張雲霄還是以前陰險狡詐的張雲霄,可是崖仔早不是以前那個單純的崖仔了。”
“什麼意思?”
“我認為現在張雲霄根本不是葉子崖的對手。難道你看不出來,葉子崖故意把婚禮搬到湖州大旅社,用意有三。第一,向各方勢力擺明態度,在龍巖城只有葉大顛趴有生殺予奪的權力,其他人必須統統靠邊站。”
“還有呢?”
“第二,葉子崖在進行摸底,他必須知道他的對手是誰。所為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朱䴉滿不在乎地說:“這些都符合常理嘛!”
江美珍說:“那吳柳莉香呢?葉子崖明知道吳柳莉香有著某種特殊身份,卻選擇在這一敏感時期與她結婚,還不是爲了宣誓主權,爲了保護她。”
朱䴉說:“吳柳莉香是鐵軍精英,這一點準確無誤。雖然蔡廷鍇或有二心,但是十九路軍畢竟屬於國軍序列。只要吳柳莉香循規蹈矩,她並非我們的關照物件。”
見朱䴉如此表態,江美珍也無話可說。
“好吧!回到張雲霄的截殺計劃,我發現了一個明顯的漏洞。”
“是什麼?”
“蘇聯人過境龍巖的訊息傳得沸沸揚揚,恨不得連賣菜的攤販都知道,你不覺得反常嗎?就像是有人在故意散佈訊息一樣。而且你看看蘇聯人這個落腳點,國軍特工、鐵軍精英、匪軍密探還有保安大隊的眼線,甚至共/-匪也派人來了,有這樣大張旗鼓來接頭的嗎?也許我們都上當了。”
朱䴉琢磨著,朝江美珍豎起大拇指。
“我們阿珍聰明絕頂啊!這確實是一個明顯的漏洞。就像畫餅充飢,所有人由於各自不同的目的,沒有人敢戳破。如果這是共/-匪精心佈置的一個迷局,那我們必須相機而動,找到真正的突破口。”
江美珍說:“我已經在查了,線索或許就藏在湖州大旅社的住客中。其中一位茶商疑點最大。”
湖州大旅社的一樓大廳內,婚宴已經開始。葉子崖、吳柳莉香夫婦挨桌敬酒,喜笑顏開。
張墨煜所在的這一桌都是散客,除葉曉莉之外,彼此均不熟識。
面對滿桌酒菜,葉曉莉筷子不停,旁若無人地大快朵頤,狼吞虎嚥。張墨煜卻沒有胃口,警覺地四下張望。
在紅軍中央蘇區反圍剿的艱苦歲月中,能吃頓飽飯通常都是奢侈。葉曉莉出身不詳,但絕非底層,從她明顯受過教育的言行舉止便能看得出來。違心嫁給張墨煜之後,便跟著紅軍部隊南征北戰,歷盡艱險。
樹葉吃過,草蟲也吃過,飢餓難耐中她甚至啃食過竹竿,深更半夜搞得滿嘴鮮血,很是嚇人。
葉曉莉難看的吃相引來同桌食客的指指點點,但她我行我素,不予理睬。
葉子崖與吳柳莉香夫婦過來敬酒。葉子崖看了一眼張墨煜,雖有幾分眼熟,但是早把他忘得一乾二淨。
包括張墨煜在內,眾食客紛紛起身,舉杯敬酒。
葉子崖舉杯道:“諸位,感謝光臨。我們夫妻同敬諸位一杯,我幹了,你們隨意。”
葉子崖舉起酒杯,一飲而盡,朝眾人亮著杯底。
“請坐,請坐,大家慢用。”
葉子崖攜吳柳莉香轉身離去,忽然他想起了什麼,返回桌前,疑惑地看著葉曉莉。
雖然葉曉莉嘴裏塞滿了吃食,腮幫子鼓起十分滑稽,但是仍被葉子崖一眼認出。
“葉曉莉?是你嗎?”
葉曉莉只顧吃喝,對此置若罔聞。
葉子崖走過去,粗暴地將一名食客拎起,丟到一旁。眾人見狀,急忙起身讓座,也有人悄悄溜走。
葉子崖坐到葉曉莉身邊,上下打量著她,“葉曉莉?你不認識我啦?我是崖仔!”
吳柳莉香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好也跟著坐到桌旁。
“崖仔,親愛的,你認識她?”
“我當然認識她,南昌暴動之後,我和她一起去找起義部隊,可以說是共患難的戰友。”
吳柳莉香疑惑地說:“那她為什麼不理你?”
葉子崖說:“誰知道呢?也許她腦子壞掉了,不記事啦!”
說著,葉子崖環顧四周,發現這一桌的客人幾乎都走光了,只有獨眼瘸腿的張墨煜坐在原處。
“哎,獨眼龍,你怎麼不滾?跟葉曉莉是一起的?”
張墨煜冷笑道:“實不相瞞,她是敝人的老婆。認識一下吧!敝人張墨煜,來自浙江的茶商,初到貴寶地,還請葉將軍多多關照。”
葉子崖不耐煩地說:“別扯這些沒用的!葉曉莉怎麼回事?她病了嗎?”
張墨煜說:“葉將軍看出來啦?我這個老婆很可憐啊!跟著我走南闖北,吃了不少苦,可是老天爺不公平啊!我老婆得了怪病,有時候連我也不認識了,終日暴飲暴食,無藥可救。”
葉子崖懷疑地問道:“張先生,我們在哪裏見過嗎?總感覺有些熟識。”
張墨煜拱手道:“你我確實是第一次見面,除此之外,再無交集。葉將軍或許是認錯人了。”
葉子崖看向葉曉莉,發現她目光躲閃,心裏有數了。
“好吧!那就不打擾了。張先生,我與葉曉莉有交情,不能坐視不管。前街有位大夫醫術精湛,專治疑難雜症。我會派人去請。”
等葉子崖和吳柳莉香走後,張墨煜才鬆開褲兜裡握槍的手。
葉曉莉邊吃邊說:“葉子崖應該看出來了,我是在裝瘋賣傻。老張,為安全起見,要不我們還是換個地方吧?”
張墨煜分析道:“葉大顛趴雖然認出了你,但是沒有過多舉動,說明他並沒有把你葉曉莉當成對手。所以,我們還有機會。我決定留在湖州大旅社,最危險的地方或許才最安全嘛!”
店小二匆匆跑了過來,將一張摺疊的紙條交給葉曉莉。
“不好意思,打擾一下,這是葉將軍給你們留下的藥方。”
葉曉莉說:“謝謝啊!”
店小二匆匆離去,今日婚禮,他已經忙得腳不沾地。
葉曉莉開啟紙條給張墨煜看,兩人都愣住了。紙條上只有八個字: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張墨煜倒吸一口冷氣,琢磨著說:“葉大顛趴識破了我們的身份?”
“那我們還待在這裏幹什麼?老張,趕緊撤吧!”
張墨煜神情嚴肅,環視四周,“不急。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這是誰的著作?葉大顛趴不會不知道。可是他既沒有抓我們,還寫下這張字條,他到底想告訴我們什麼?”
“什麼?”
張墨煜眼前一亮,“我好像明白了,葉大顛趴已經知道我們的身份,但是卻用這句暗語表明了他對待共/-產黨的態度。”
“什麼態度?”
“共存,至少也是井水不犯河水。”
葉曉莉欣喜地說:“這麼說葉子崖有紅色傾向?”
“暫時還不敢確定,但是有這種可能。當然這也可能是他的陰險之處,外鬆內緊,想放長線釣大魚。如果是這樣,那我們肯定走不了。曉莉,既來之則安之,我們哪裏也不去,就留在湖州大旅社。但是我們也不能大意,更要小心行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