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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故人(3)

    生就一副洋人相貌的傑克馬上/-校來到保安大隊,將一份密信交給葉子崖。周耀傑在場。

    葉子崖看也不看,語氣生硬地說:“這是什麼東西?”

    傑克馬小心翼翼地把這封信擺在桌上,“一封密信,是南京政/-府軍事督導組的組長魏中華中/-校讓我務必交到你的手裏。”

    “找老子有事,他自己為什麼不來?”

    傑克馬抱歉地說:“我也不太清楚啊!”

    “什麼內容?”

    “馬某隻管送信,其他一概不知啊。葉將軍還是自己看一下。對了,馬某還要去一趟十九路軍善後處,不敢耽擱,先行告退了。”

    傑克馬找個藉口趕緊溜走。

    葉子崖拿起桌上的那封書信,看也不看,直接丟進了廢紙簍。

    副官周耀傑見狀急忙上前將那封信撿了起來,“汀汿兄,別那麼大火氣嘛!畢竟這位魏組長是南京派來的高官,即便之前你與他有什麼過節,也不必如此,不用給他面子,但要知道他想做什麼。”

    葉子崖說:“他想做什麼,怎麼想,都隨他去,反正如果有機會,老子一定會殺了他。沒別的原因,就是看這混蛋不順眼。”

    周耀傑無奈地苦笑,搖了搖頭,拆開書信細看。

    葉子崖悻悻地起身出門,“耀傑啊!今天我身體不鬆快,保安大隊的事情你費心盯著點兒。先回家了,讓老婆給我好好鬆鬆筋骨。”

    “汀汿兄,魏中華抓了我們的人?”

    葉子崖停下腳步,疑惑地看著周耀傑,“你說什麼?我借他倆膽兒,他也不敢動我的人!”

    周耀傑指著書信,著急地說:“千真萬確啊!他說,你們的人在我手上,今晚八點,鬼門關,你我不見不散!”

    葉子崖一把奪過周耀傑手裏的信紙,仔細檢視,眉頭扭結在一起。

    “不會是嫂夫人吧?”周耀傑忽然猜到了什麼,大步來到門口,著急地朝院子裡大喊:“突擊一隊二隊,緊急集合!”

    院子裡頓時傳來急促而繁雜的腳步聲。

    數名保安大隊的突擊隊員從各自宿舍奔了出來,荷槍實彈在院內緊急列隊,各隊隊長高聲喊著口令。

    “快點兒,快點兒,別磨蹭!全體都有,立正,向右看齊,向前看。”

    “報數。”

    數十名突擊隊員高聲報數,聲勢不小。

    葉子崖琢磨著說:“耀傑,應該不是阿香在魏中華的手上,他肯定沒那個膽量。”

    “那會是誰呢?”

    “或許是我的一位故人。”

    “故人?什麼故人?”

    葉子崖打定了主意,語氣堅決地說:“耀傑,先讓兄弟們解散。這件事情我自己處理。”

    “汀汿兄,不能大意啊!魏中華不是善茬,你也不能太過輕敵。”

    “就照老子說的辦,今天晚上我一個人去趟鬼門關,誰也不準跟著我,包括你,知道了嗎?”

    周耀傑還想說什麼,葉子崖已經大步出門。

    那封密信擺在桌子上,周耀傑再次拿起,認真研究。兩名保安大隊的突擊隊長進門。

    “周副官,什麼任務?”

    周耀傑說:“你們說,參/-謀長今天堂而皇之地放走了共/-產黨?”

    “是的。本來已經把共/-產黨圍住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參/-謀長竟然下令撤離。我們也想不通啊!”

    旁邊那位隊長說:“參/-謀長還跟著共/-產党進了屋,時間不短,也不知道他們談了些什麼。總之,參/-謀長出來之後就像變了一個人,垂頭喪氣的,根本不像我們認識的參/-謀長。葉大顛趴應該囂張跋扈啊!可是現在你再看,他就想一隻鬥敗了的公雞。”

    周耀傑琢磨著說:“跟共/-產党進行了密談,時間還不短?難道他……不可能,這絕對不可能。”

    “是啊!肯定不可能,但是他為什麼放走共/-產黨呢?”

    “誰也別瞎想,參/-謀長這麼做自然有他的特別意圖,我們不要胡亂猜測。周副官,你就說什麼任務吧!”

    周耀傑說:“鬼門關那個地方知道吧?”

    “當然知道啊!”

    “組織兩個突擊小隊,我親自帶隊,人數不要超過二十個。今晚八點之前,必須潛伏在鬼門關。我想看看葉子崖與魏中華的龍虎鬥到底是為什麼,另外如果葉參/-謀長有危險,可立即採取營救行動,自由射擊。”

    兩名隊長齊聲道:“是!”

    湖水盪漾,綠植茂盛,湖畔花香鳥鳴,令人心曠神怡。在山坳間的這處風景如畫的所在便是龍巖的“鬼門關”。

    其實鬼門關只是諧音,原地名叫做“櫃門關”,意指此處桃花源般的存在,櫃門一關,自得其樂。因離城區較遠,且附近也沒有村莊,幽靜之中更平添了幾分神秘色彩。

    約定時間是晚上八點,但是葉子崖早早便趕到了。

    魏中華在密信中說的很清楚,“你們的人在我手裏”。“你們”一詞或許代表很多種含義,比如葉子崖掌控的保安大隊,但是也有其他的可能。葉子崖最擔心的是什麼?當然是他剛剛遞交入黨申請書的組織,那個令他心馳神往,又無從抓撓的崇高團體。

    在此組織當中,唯有一個人讓他放不下。

    方文達,自己北伐軍時期的老連長。雖然他被張雲霄矇蔽,雖然他並不相信自己,但是老連長方文達代表著葉子崖的過去,或許還將引領他走向光明的未來。有鑑於此,葉子崖當然不希望他出事。

    魏中華是十九路軍蔡廷鍇的手下,這位綽號“屠刀”的鐵軍精英對待共/-產黨冷酷無情,剛到龍巖便屢屢出手,死在他手下的共/-產黨數不勝數。

    從私仇上升到勢力鋪張的另一層面,葉子崖有理由相信這是來自蔡廷鍇的授意。十九路軍在龍巖城必有大動作,除去蘇聯人的因素外,背後應該隱藏著極為駭人的謀略。此次鬼門關會面,葉子崖執意單刀赴會,其實是想趁機摸一下對方的底細。這位龍巖惡霸對待所有的對手都一樣待遇,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嘛。

    一艘木船徐徐靠岸。魏中華昂首挺胸佇立船頭,倨傲的神情,似乎一切盡在掌握。

    葉子崖站在岸邊,看著魏中華跳上岸。

    魏中華誇張地左顧右盼,發現這裏只有葉子崖一個人,“葉將軍,你的手下呢?你的突擊大隊呢?怎麼一個人來啦?”

    葉子崖耐著性子說:“人呢?”

    “什麼人?”

    “你說我們的人在你手裏,你抓了誰?”

    魏中華故作深沉地說:“那要看你的態度,我是否抓了你們的人,先要看你是什麼人。”

    話說的這麼清楚,葉子崖自然一下子就明白了,但他不動聲色。

    魏中華說:“說實話,我沒想到你葉大顛趴會來,因為我壓根兒不相信那個蠢貨會是個共/-產黨。但是你來了,一切都真相大白。他和你們應該是一類人,都是該死的人!”

    葉子崖哈哈大笑。

    “魏組長有話直說,你都把老子搞糊塗了。抓了我的人,趕緊放了,省得撕破臉皮誰也不好收場。”

    魏中華微微一笑,朝小木船做一個“調頭”的手勢。

    兩名手下會意,划動船槳照辦。

    船小好調頭。小木船徐徐轉動,在湖水微瀾的水面上畫出一條優雅的弧線。水波盪漾中,拖在船尾的一個肥碩物體浮出水面。

    葉子崖定睛觀瞧,一時沒能判斷出該物體到底是什麼,似綢緞包裹的箱子有棱有角,又像一個大包袱鼓鼓囊囊。葉子崖不知道魏中華搞什麼鬼,乾脆置之不理,等待他的解釋。

    “看到了沒有?”

    葉子崖反問道:“看到了什麼?老子眼神不好使,你不要跟我打啞謎。”

    話音未落,拖在船尾的肥碩物體突然躍出水面,奮力撲騰著。

    葉子崖這纔看清楚了,原來那個肥碩的物體正是被綁縛雙手的老連長——方文達。最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葉子崖的內心一陣悸動,焦灼的目光再也沒有離開他,他一邊觀察著形勢,一邊緊張思索對策。

    魏中華得意地說:“葉將軍,或許你對自己的同志下不了手,所以我來替你執行。此人有共/-黨嫌疑,並且與你私下會面……”

    葉子崖不客氣地打斷了他,“別扯淡了!這個人是誰呀?跟老子認識嗎?”

    “豈止是認識,你倆應該還有過一段交往。葉將軍,請你好好想一想,在北伐軍裡的那位戰友是不是也如他一般的容貌?”

    “北伐軍?他也參加過北伐軍。”

    “裝什麼糊塗?他就是你的老連長方文達,如今卻混進南京國民政/-府軍事督導組。文先生,狗屁!”

    眼看著方文達嗆水下沉,葉子崖當機立斷,一個箭步跳上木船,將他拉了起來,鬆綁。

    在葉子崖的協助下,方文達艱難地爬上岸來,哇哇嘔吐。

    魏中華從衣兜裡摸出一盒煙,取出一支點燃,站在一旁等著看好戲。在他的想象中,應該有令人感動的一幕出現。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葉子崖與方文達相擁而泣,想必一定很感人。

    葉子崖輕拍方文達的後背,幫他控水。

    方文達喘著粗氣,恢復了神智,待看清旁邊之人是葉子崖,勃然大怒,奮力一把將他推開。

    “滾開!葉大顛趴,原來是你抓了老子對不對?”

    葉子崖苦笑道:“老連長,你老糊塗了吧?我抓你幹什麼?是他抓了你,魏中華,你們督導組的組長啊!”

    方文達根本不信,鄙夷地朝葉子崖啐了一口。

    “呸!老子會信你的鬼話?!葉大顛趴,不准你血口噴人!好漢做事好漢當啊!敢做不敢認啊?”

    葉子崖無奈地說:“我抓你做什麼?你是我的老連長啊!在我葉子崖的心目中,你就跟我的父親一樣。我為什麼要抓你?吃飽了撐的嗎?誰都可以抓你,我不會。”

    方文達冷笑道:“別裝傻了。你知道我共/-產黨員的身份,所以纔出手抓人。死在你這個惡霸手裏的共/-產黨數不勝數,以為大家都是瞎子嗎?”

    看到方文達的執迷不悟,葉子崖也沒有辦法,轉身來到魏中華面前。

    “你打算怎麼處置他?”

    魏中華說:“還沒想好,不過你們兩個戲演得不錯,我都差點兒信了。方文達說你是惡霸,還說你殺了不少共/-產黨。操之過急了,他太急於撇清與你的關係了,結果只能適得其反。”

    “你什麼意思?”

    “也沒什麼意思。看來我只能換一種試探方法了,否則怎麼可能判斷出你的身份。”

    魏中華拔槍來到方文達面前,抵住他的腦袋。

    “臨死前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方文達心情複雜地看向葉子崖,大喊:“崖仔,這是老子最後一次喊你崖仔。我不知道你怎麼會變成地主惡霸,變成了人見人恨的葉大顛趴。老子今天死在你的手裏,將來同志們一定會替我報仇。你我道不同不相爲謀,如果你心裏還有一點點愧疚,那麼就去做你應該做的事情,好好替自己贖罪,來生做個好人吧!”

    說完,方文達閉目等死。

    葉子崖看到這一幕心急如焚,但是囿於身份又無法施以援手。

    魏中華見狀有些不耐煩,“葉大顛趴,你到底救不救你的同志?我可沒那麼多耐心。”

    葉子崖左右為難,眉頭緊蹙。

    方文達急了,“誰是他的同志?魏中華,你的眼睛一定瞎掉了。如果葉大顛趴都能加入共/-產黨,那是一件多麼滑稽的事情。惡行累累,雙手沾滿共/-產黨人以及革命群眾的鮮血。老子恨不得一口咬死他!”

    魏中華冷笑,開啟槍支保險,再次對準方文達就要開槍。

    葉子崖著急地喊道:“住手!你不能殺他。”

    見葉子崖動情,魏中華得意地反問道:“為什麼?他是個共/-產黨,我為什麼不能殺他?”

    “他對老子還有用。”

    “什麼用處?”

    葉子崖扯謊道:“蘇聯人即將過境龍巖前往紅軍中央蘇區,魏組長不會不知道吧?據老子掌握的情報,方文達是共/-產黨派遣的中間人。要抓蘇聯人,他暫時還不能死。”

    魏中華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收槍。

    “很有道理,你說服了我。好吧!我可以放他一馬,但是我還會緊盯著你葉大顛趴。”

    魏中華轉身離去,突然甩手一槍,擊中方文達的腦門。

    一聲槍響,葉子崖驚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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