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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故人(2)

    房間內,葉子崖、張雲霄和方文達相互打量。

    方文達著急地說:“張團長,你到底什麼意思啊?就他這個鬼樣子,夠資格入黨嗎?反正老子是不信的。”

    張雲霄解釋道:“老連長,這麼多年了,我一直想給崖仔一個交代。他始終懷疑我對紅軍以及黨組織的忠誠,今天我就要讓他看一看,我張雲霄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

    說著,張雲霄轉向葉子崖問道:“現在該你表態了,崖仔,你願意加入中國共/-產黨嗎?”

    “你要介紹老子入黨?到底是何居心?”

    張雲霄嚴肅地說:“因為我認為你早該是一名共/-產黨員啦!別人不瞭解你,罵你是地痞惡霸,可是我張雲霄從來不可這麼看待。我瞭解你,甚至勝過瞭解我自己。當年我們一起參加了孫先生的衛隊,又一起參加了北伐軍。你在二十四師的表現,以及這麼多年的經歷,都說明了一件事情。你對中國共/-產黨只有愛沒有恨,你恨的是我,想抓的也是我。”

    方文達堅決反對,暴躁地說:“開什麼玩笑?如果他這樣的惡霸地頭蛇都能入黨,那我們的黨將變成什麼樣子?張團長,你必須三思而行啊!千萬不要意氣用事!”

    張雲霄轉向方文達,悄悄給他使個眼色,因為背對著葉子崖,他沒有察覺。

    方文達一頭霧水,但是他知道張雲霄一定有著某種特殊的想法。張雲霄是紅軍總部特派員,必須服從他的指揮。

    這麼一想,方文達妥協了。

    “既然張團長願意給這個惡霸一次機會,那我也不便堅持,就照你說的辦。你我介紹葉大顛趴入黨吧!”

    事情太過突然,葉子崖一時沒能反應過來,愣愣地看著張雲霄,又看一眼旁邊的方文達。

    葉子崖疑惑地說:“你們兩個一定在騙我,因為……因為他這樣做沒有道理啊!”

    張雲霄說:“崖仔,我有我的道理,你有你的堅持。這樣好了,你我都聽老連長的,他說該怎麼做我們就怎麼做,這樣總可以了吧?你不會連老連長都信不過啊?”

    “老子信不過的是你!”

    方文達琢磨著說:“崖仔,我剛纔仔細想了一想,張團長的提議也有幾分道理。你畢竟是第二十四師的老人啊!所以……我們可以給你一個光明的前程,當然你可以拒絕。”

    葉子崖賭氣道:“老子為什麼要拒絕?他張雲霄都能入黨,老子為什麼不能呢?等加入了組織,老子可以每天都盯著他,連上茅房都跟著他,老子就不信一直抓不到他的狐狸尾巴!等到掌握了證據,這個王八蛋一定會後悔的。”

    張雲霄笑笑,並不多言,找來紙筆擺在葉子崖面前。

    葉子崖不耐煩地問道:“幹什麼?”

    “寫入黨申請書啊!”

    “現在就寫。”

    “你可以不寫。”

    “老子憑什麼不寫?”

    葉子崖猶豫了一下,拿起鋼筆開始書寫,龍飛鳳舞,信紙上出現了一行行筆力蒼勁的草書……

    方文達給張雲霄使個眼色,悄悄摸搶。

    張雲霄見狀,一把摁住他的手,微微搖頭示意停下。

    方文達一語雙關地說:“當斷不斷反受其亂。張團長,你要為自己的這個決定負責啊!”

    張雲霄說:“崖仔入黨之後,便是黨內同志,他可以隨時緊盯我的一舉一動。我張雲霄到底是人是鬼,就讓事實來證明吧!我相信,崖仔與我的誤會一定會消除,重新成為攜手並肩的兄弟。”

    葉子崖寫完申請書,把鋼筆丟到一旁。

    “寫完啦?”

    葉子崖冷笑道:“寫完了,你不會把老子的入黨申請書燒了吧?你這種狗東西什麼齷齪事情做不出來?”

    張雲霄並不生氣,先在申請書上寫自己的名字,然後交給方文達。

    方文達搖頭,輕嘆一聲,也簽下了名字。

    張雲霄認真地解釋道:“崖仔,按照組織流程,這封入黨申請書將轉交上級有關部門稽覈,嚴格意義上來講,只有批覆下來,你纔是正式的黨員。當然,有我這位鼎鼎大名的紅軍團長以及方文達老連長的推薦,應該沒有什麼問題。你稍等幾天。”

    方文達說:“既為黨員,就要高標準嚴格要求自己,不能做違法亂紀之事,否則必被嚴懲。”

    葉子崖一樂,“就這麼簡單?不應該有個入黨儀式嗎?”

    “非常時期,一切從簡。崖仔,其實我有一事相求,只是一直沒有去找你,如今你的身份不同了,我斗膽問一句,不知你是否願意出手協助?”

    張雲霄一邊說著,一邊將入黨申請書摺疊,放進貼身的口袋裏。

    這個看似細微認真的動作被葉子崖瞧在眼裏,他的內心波瀾起伏。真的入黨了嗎?對於惡名昭著的葉大顛趴來說,簡直不可思議。而對於心嚮往之的葉子崖來說,一切似乎又那麼順理成章。

    “說吧!想讓老子怎麼幫你?”

    張雲霄說:“想必你們保安大隊也多少聽到了這個訊息,蘇聯人即將過境龍巖,而各方勢力爲了不同的目的雲集湖州大旅社,一時間暗潮洶涌。崖仔,你是龍巖的惡霸地頭蛇,既有護送蘇聯人安全過境的能力,而且又沒有誰會輕易懷疑到你。”

    談到任務,方文達的態度明顯好多了。

    “崖仔,張團長說的有道理啊!你好好考慮一下,儘快制定行動方案,我們大家一起研究一下。”

    葉子崖的大腦飛速運轉,認定事情絕非這麼簡單。

    看上去似乎張雲霄誠意邀約,其背後隱藏玄機,迷霧重重之下,或許自己將踏上精心佈局的險途。

    葉子崖沉吟道:“沒問題啊!這件小事包在我身上。旦有眉目,必及時聯絡。告辭。”

    說完,葉子崖揚長而去,留下心事重重的張雲霄和方文達。

    方文達皺起眉頭,嘆聲嘆氣,“唉!張團長,你到底是怎麼想的?葉大顛趴靠得住嗎?你居然把這麼重要的任務交給他?”

    張雲霄說:“老方,情報洩露了,各方勢力雲集龍巖,基本上都是打明牌。而崖仔的地位比較特殊,或許可以為我所用。要知道,他是龍巖的地頭蛇嘛!各方還是有所忌憚。”

    “可是……即便如此,你也用不著介紹他入黨啊!就他這樣惡行累累的土匪惡霸,夠資格嗎?”

    張雲霄得意地說:“夠不夠格還是為我所用,這是兩碼事。”

    “我看就是一碼事!”

    張雲霄寬慰道:“老方你不要誤會啊!我沒說要介紹他入黨啊!這是一種策略,懂不懂?”

    方文達一頭霧水,“什麼策略啊?你就是對葉大顛趴心存希望。入黨申請書上有你我的簽名,只要往馬連誠、張墨煜面前一擺,你不是給他們出難題嘛!萬一他們看你的面子批准了,我們都是罪人!”

    張雲霄詭秘一笑,“入黨申請書是不會送到中央蘇區的。”

    “為什麼?”

    “因為這份申請書壓根兒就不存在。”

    方文達掏出那份入黨申請書,劃火柴點燃,然後將信紙丟在地上。入黨申請書在燃燒,騰起煙塵火苗。

    方文達見狀有些詫異,但仍滿意地點點頭。

    張雲霄說:“崖仔走上了邪路,雙手沾滿了共/-產黨人的鮮血,已無法回頭,我這麼做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讓他死心塌地執行我們的命令。”

    方文達感慨道:“這就對了,上級已有剷除葉大顛趴的命令,命我們擇機行事,此時若介紹他入黨。老子頭一個不答應。好啦!入黨申請書一燒,這下徹底清淨了。”

    “還有一件事情。”

    “講。”

    “護送蘇聯軍事顧問過境,不能只依靠崖仔,雖然我們也做了不少準備,但是多一種備案,就是多一分保險。”

    “張團長有話直說。”

    “你認為江美珍這個人怎麼樣?能否拉攏過來?”

    方文達著急地說:“張團長,你還對江美珍念念不忘,我已經說過了,她現在是蔣軍特工,直接領受南京特務處指令。你千萬不要對她心存幻想,就如同葉大顛趴一樣,江美珍這個人早不是北伐時期的江美珍啦!”

    張雲霄若有所思,無奈地攤攤手。

    方文達說:“我知道,你到龍巖之後,曾與江美珍秘密接觸,一定是念及北伐戰友,想拉攏她,但是這個女人已經變了,切記,切記。”

    張雲霄哈哈大笑。

    “好吧!就聽您的,不過我總覺得江美珍身在曹營心在漢,如果有機會,我還是想爭取她。”

    省防軍電訊科長江美珍一行入住湖州大旅社,攜帶一部軍用電臺。表面上她是接受吳文昌的命令,為南京國民政/-府軍事督導組提供資訊服務,上傳下達,其實是來自南京特務處朱䴉的授意。

    湖州大旅社成為各方勢力緊盯的焦點,江美珍對此心知肚明。

    來到湖州大旅社的頭一天,便找機會甄別住客,包括南京政/-府軍事督導組的全體成員。

    很快她便發現,閩浙茶商張墨煜和葉曉莉與衆不同,頗為可疑。

    茶商張墨煜雖然穿得雍容華貴,看上去像個有錢人,但是他左眼戴著眼罩,還拄著一根柺杖,沒有生意人的溫文爾雅或者圓滑世故,代之以殺氣騰騰令人不寒而慄的滿身匪氣。

    葉曉莉穿著像個闊太太,可是吃起飯來狼吞虎嚥,宛如餓死鬼託生,又似窮人進城。一個吃相便出賣了她。

    江美珍倚著二樓的欄杆,觀察了一會兒,這才步入湖州大旅社的餐廳。

    餐廳很大,擺著十幾張桌子,可同時容納幾十人就餐,此時並非用餐高峰,竹籬囊括的餐廳內顯得有幾分冷清。除去張墨煜和葉曉莉夫婦外,另有一張客人說笑。

    江美珍端著一碗清湯粉走了過來,大大方方地坐到了張墨煜、葉曉莉夫婦對面。

    張墨煜警覺地看著她,下意識地有一個摸槍的動作。

    江美珍一邊攪拌著湯粉,一邊煞有介事地說:“滾水燙熟的米粉淋上熱氣騰騰的新鮮豬骨湯,搭配豆芽、鹹白肉、韭菜、青菜等時令配菜,輔以陳醋、蒜頭醋、辣椒油和薑絲醋等佐料,再滴幾滴香味四溢的蔥油。米粉順滑爽口,湯汁清而不淡。龍巖的清湯粉堪稱一絕啊!”

    葉曉莉停止咀嚼,附和道:“對啊!我一連吃了三碗,真是太好吃了。小姐是龍巖人?”

    “不,老家福州。你呢?”

    “我?”

    葉曉莉顧忌地看了旁邊的張墨煜一眼,小聲說:“我老家是九江的,好多年沒有回去了,其實挺想家的。”

    江美珍同情地問道:“為什麼不回去?你們生意人走南闖北,不會連這點時間都沒有吧?噢,我知道了,你們一定從事某種秘密工作,所以不能輕易回家去對不對啊?”

    張墨煜緊盯著江美珍,惡狠狠地說:“長官,這種話可不能亂講。我們做茶葉生意,賺錢也是很辛苦的。你要是沒別的事,請不要打擾我們就餐。”

    江美珍說:“這位先生,開個玩笑,別當真啊!”

    葉曉莉猜測道:“小姐,你是省防軍吳文昌的手下吧?”

    “猜對了,龍巖城如今是吳司/-令的地盤。敝人江美珍,省防軍情報處電訊科長,請多多指教。”

    葉曉莉說:“不敢,不敢,初來貴寶地,還請江科長多多提攜。哎,你要不要茶葉?我這裏有上好的新茶。你住哪個房間?我給你送一些過去品嚐,你說好不好?”

    “謝謝你的好意,我不喝茶。吃不慣。”

    江美珍注意到張墨煜身邊的柺杖,好奇地問道:“請教這位先生,是否也曾是軍/-人?”

    “此話怎講?”

    “你的腿受過傷嘛!”

    張墨煜煩躁地說:“受傷就是軍/-人?簡直是無稽之談!你不要胡亂猜測!我這條腿是小時候放牛不小心跌下山崖,自此就離不開柺杖啦!長官還有什麼問題嗎?”

    “腿傷是跌下山崖,眼睛呢?”

    張墨煜怒了,“無可奉告!”

    葉曉莉見狀給張墨煜使個眼色,解釋道:“這位小姐也沒有別的意思,就是想找人說說話。”

    葉曉莉轉向江美珍又說:“眼睛的事情我知道。是被一隻毒蜂蜇過。我們夫婦倆做生意多年,我丈夫也沒有當過兵,小姐身在軍旅,是不是看誰都像是軍/-人啊?我們呀,只想平平安安的過好自己的日子,平時很小心的。”

    江美珍抱歉地說:“對不起啊!大姐,我說話冒失了,你們不要見怪。哎,你們的粉夠不夠?不夠我分你一些。”

    “夠了,夠了,已經吃撐了。”

    江美珍感慨道:“愛上龍巖的清湯粉,其實是因為一個人,一個和你們一樣的人。他讓我愛上了龍巖的清湯粉,也愛上他。”

    “這個人在哪裏?”

    江美珍搖搖頭,“時光一去不復返。我也不知道,是他變了,還是我自己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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