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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水深似海情報處(1)

    古有諺語:雨打黃梅頭,四五十日無日頭。龍巖城連日陰沉,雨水連綿不斷,河渠灌滿,一派汪洋水漬。

    葉父葉龍曾一時興起,親自到茶園採摘,不料失足跌落溝渠。

    擡回葉家大院,人已經不行了。

    作為葉家唯一的男性子嗣,葉子崖親自操辦父親的葬禮。出殯時,吳柳莉香以兒媳婦的身份哭喪,其狀感天動地。

    出殯回來,葉子崖夜不能寐,父親的音容笑貌猶在眼前,哪裏能接受父子已經陰陽兩隔的事實。葉龍曾出身耕讀世家,迂腐執拗,對子女管教甚嚴,也因此給葉子崖留下了難以磨滅的童年陰影。

    復返龍巖之後的這些年,葉子崖發現父親葉龍曾就像變了一個人,暴躁的脾氣不見了,代之以溫和慈祥的另一面。爲了保兒子的命,他不惜傾家蕩產;爲了兒子的前程,他甘願付出自己的一切。葉子崖想到父親的種種好處,不知不覺中已是淚流滿面。

    睡在身邊的吳柳莉香心疼葉子崖,給他披上一件單衣。

    連日陰雨潮溼,連屋裏的傢俱都要發黴了,吳柳莉香的心情顯然也不太好,她早把自己當成了葉家的一員,葉父的突然過世,讓她再也沒有機會孝敬這位令人又愛又恨的老人。

    “太突然了,我到現在也不願意相信,阿爸已經離我而去。”

    吳柳莉香心情複雜地看著葉子崖,實在找不出什麼合適的話語來安慰他,於是歪頭靠在他的肩膀上。

    男人是女人一生的依靠,鼓舞男人的方式便是讓他覺得自己不可或缺。

    吳柳莉香這個小鳥依人般的溫柔動作,一下子將葉子崖的思緒拉回到了現實中,他攬著吳柳莉香的肩膀,輕嘆了一聲。

    “想那麼多也沒用。誰都會有這一天,阿爸若在天有靈,肯定也希望我們大家能開開心心地活下去,而不是終日哭哭啼啼,哀怨憂思。”

    葉子崖既是自我開解,也想寬慰吳柳莉香的心,“阿香,你回龍巖已經好幾天了,打算什麼時候回馬來西亞?最好提前跟我打個招呼,我好抽時間送你去車站。”

    吳柳莉香撒嬌道:“我沒說要回馬來西亞,你想趕我走啊?”

    葉子崖說:“是你自己說的嘛!此次返鄉祭祖,又不是為我而來。”

    “我改主意了行不行?崖仔,親愛的崖仔,你就讓我多呆一段日子吧?你不用猜我的心思,該告訴你的自然會告訴你。”

    吳柳莉香明顯話裏有話,葉子崖也不打算深究。

    他起身來到桌邊,從抽屜裡拿出一本小冊子翻看。昏黃的燭光忽明忽滅,映亮他稜角分明的臉。

    吳柳莉香披衣下床,給葉子崖倒茶時偷眼打量,意外發現葉子崖手裏的小冊子居然是本《星星之火,可以燎原》。這是大共/-產黨的著作,有著明顯紅色傾向的吳柳莉香怎能不知?

    “哪來的?”

    葉子崖裝糊塗,“什麼呀?”

    “這本小冊子哪來的?”

    葉子崖含糊道:“我忘了,好像是從南京國民政/-府軍事督導組組長魏中華的皮箱裏翻到的。阿香,你說奇怪不奇怪?一個老蔣的親信居然偷藏這些著作。”

    吳柳莉香不以為然,“這有什麼呀!毛是中共大人物,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自然會影響到很多人,魏組長想了解他的對手有什麼好奇怪的?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嘛。不過,其實我更想知道,你為什麼要看這本書?有什麼特別的意義嗎?”

    葉子崖一樂,“你說呢?”

    “我不知道纔要問你呀!親愛的,你不會真的是共/-產黨吧?”

    吳柳莉香誇張地瞪大眼睛,眼神裡既充滿期待,又帶有幾分明顯的惶惑。

    在這一刻,葉子崖感慨萬千,他不想讓吳柳莉香失望,但是又必須跟她實話實說。

    “我……我倒是希望自己是一名共/-產黨員,可惜我真的不是。阿香,你為追尋紅軍共/-產黨而來,崖仔一定讓你失望了。如果我欺騙你,心裏肯定不好受。反之也一樣,你也不會欺騙我,對不對?”

    吳柳莉香眨巴著眼睛,思索著說:“我跟你不一樣,男人自然一言九鼎,女人還是需要保守一些小秘密的。還是那句話,該告訴你的時候自然會告訴你。”

    說著,吳柳莉香端茶送水,盡獻殷勤。

    葉子崖笑著說:“好,我願意等,誰讓你是我老婆呢!這都是命中註定!”

    吳柳莉香坐到葉子崖的腿上,夫妻二人一起翻看小冊子。

    葉子崖深情地讀道:“一九二七年革命失敗以後,革命的主觀力量確實大為削弱了。剩下的一點小小的力量,若僅依據某些現象來看,自然要使同志們(作這樣看法的同志們)發生悲觀的念頭。但若從實質上看,便大大不然。這裏用得著中國的一句老話:星星之火,可以燎原。”

    自從得知魏中華鐵軍精英的身份,吳文昌便惶惶不可終日。

    雖然有葉大顛趴的口頭承諾,保安大隊將與省防軍聯手應對,但是誰敢保證不出任何差錯?為鞏固這一攻守同盟,吳文昌決定加快促動葉子崖與吳柳莉香的婚事。

    這天,他邀請葉子崖、吳柳莉香來省防軍做客,不料僅吳柳莉香一人前來。

    吳文昌覺得奇怪,問道:“你們兩個吵架啦?”

    “怎麼可能呢?崖仔疼愛我都不來及,怎麼可能吵架?”

    “那他人呢?”

    “崖仔有公幹,稍後才能來。文昌,你不找我,我還要找你呢?有些話是需要說清楚了。”

    吳文昌會錯意,笑著說:“對對對,一定是樁好事,那我提前恭喜你們啦!”

    吳柳莉香嚴肅地說:“是喜是悲,現在還說不好,因為這取決於你的意願。或許成就一樁好事,又或者灰飛煙滅,萬劫不復。”

    吳文昌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從吳柳莉香的嚴肅神情來看,她應該不是開玩笑。那麼她說的這件事情到底是什麼呢?

    吳文昌隱隱有些不安,朝吳柳莉香做一個“請坐”的手勢。

    等吳柳莉香落座,吳文昌迫不及待地問道:“搞這麼嚴肅,你都嚇壞我了,想說什麼就說,晚輩聽著便是。”

    吳柳莉香字斟句酌地說:“好吧!我也不想繞彎子了。文昌,有人託我給你捎個話,問你想不想改換門庭?”

    吳文昌聞聽冷汗直冒,著急地問道:“這是葉大顛趴的意思嗎?”

    吳柳莉香沒有回答,點燃一支香菸,悠閒地抽上一口。

    吳文昌簡直要抓狂,他說:“他怎麼能這樣呢?前兩天還口口聲聲地跟我說,同患難,共進退!這怎麼又突然變卦啦?虎毒不食子啊!你我兩家是親戚啊!阿香啊!你不能見死不救啊!葉大顛趴想吃掉我省防軍,你無論如何也要拉我一把……”

    吳柳莉香有些不耐煩,規勸道:“文昌,自己好好想一想,你為什麼會走到今天這一步?”

    “我沒本事唄!”

    “是你沒有跟對人。老蔣靠得住嗎?給你一個剿匪司/-令的虛銜,你就為他賣命嗎?”

    “沒有啊!哪一次進剿共/-匪不是做做樣子?我能攢下這點家當不容易啊!紅軍、蔣軍、鐵軍,還有葉大顛趴的保安大隊,哪一個我都惹不起啊!天天燒香拜佛,沒想到還是禍從天降。我招誰惹誰啦?”

    吳文昌委屈地要哭,吳柳莉香於心不忍,正待細說,葉子崖大步進門。

    見到葉子崖,吳文昌誠惶誠恐,撲通一聲跪在他的面前。

    葉子崖不明所以,上前將他攙扶,“吳司/-令,你這是幹什麼?快起來!”

    吳文昌跪在那裏不肯起來,委屈地說:“既然汀汿兄決意吃掉我,那還有什麼好說的。來吧!你一槍打死我,省防軍從此以後改姓葉!”

    葉子崖一頭霧水,扭頭看向吳柳莉香。

    吳柳莉香裝作一臉無辜的樣子,聳肩攤攤手,表示自己與此無關。

    葉子崖將吳文昌拉起來,“你都把老子說糊塗了。吳司/-令,之前我是不是承諾過,只要有我保安大隊在,誰也不敢動你?”

    “說過。”

    “那你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十九路軍魏中華又來找你啦?”

    “那倒沒有。”

    葉子崖信誓旦旦地保證道:“吳司/-令,既然如此,你就相信我一回,只要我葉子崖在龍巖一天,保你平安無事。再說了,還有阿香嘛,我們早晚是一家人,看她的面子,你也不可能不管不顧嘛!”

    這下吳文昌徹底糊塗了,不知道吳柳莉香和葉子崖,誰說的纔是真話。

    吳柳莉香說:“文昌,不要有什麼顧慮,我的建議你要好好考慮一下,不著急答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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