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張雲霄這裏離開後，江美珍鬼使神差般駕車來到位於城西的龍巖保安大隊兵營。

    吉普車衝破崗哨警戒線，徑直開到大隊部所在主樓前。

    數名保安隊員持槍衝了過來，將江美珍團團包圍。

    周耀傑擠過人群，來到江美珍面前，上下打量著她，“你是什麼人？保安大隊也敢亂闖？”

    江美珍問道：“你是誰？”

    “龍巖保安大隊副官，周耀傑。你是哪部分的？”

    “省防軍第一混成旅，情報處譯電科長，江美珍。”

    周耀傑朝旁邊的保安隊員擺擺手，示意放下槍。保安隊員們照辦，但並未離去。

    周耀傑疑惑地問道：“江科長駕車闖關，也太不把我們龍巖保安大隊放在眼裏了。都說你們省防軍是匪軍，今日一見，果然如此啊！吳文昌到底想幹什麼？派你來下戰書？”

    江美珍一聲長嘆，“唉！對不起，我也許不該來。打擾了。”

    眾目睽睽之下，江美珍啟動車輛正要離去，看到身著少將軍//#裝的葉子崖出現在臺階上。

    葉子崖看到江美珍心情複雜，轉身回了屋。

    江美珍猶豫了一下，跳下車，快步追了上去。周耀傑猜到兩人的特殊關係，並未制止。

    沒有久別重逢的喜悅，葉子崖緊皺眉頭，等著江美珍進門。

    江美珍來到葉子崖面前，深情地喊道：“崖仔，聽說你在龍巖保安大隊任職，我第一時間就趕來了。你肯定猜不到，這些年我是怎麼熬過來的。崖仔，你有沒有想到過我？你說話呀！”

    葉子崖說：“你想讓我說什麼？”

    江美珍的眼睛溼潤了，拉起葉子崖的手，“告訴我，你過得還好嗎？幾年沒見，你一點也沒變，還是老樣子。”

    “什麼時間來龍巖的？”

    “剛來不久。”

    “誰派你來的？”

    江美珍愧疚地說：“當年你去找二十四師，我被扣押在第五軍。後來，朱䴉安排我到軍部電訊科。你應該知道，我們原二十四師出來的人很難再被國//#軍重用，所以就被下放到吳文昌的剿匪司//#令部。省防軍成立情報處之後，我就調到龍巖來了。”

    “還有聯繫嗎？”

    “跟誰聯絡？”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江美珍搖搖頭，“沒有聯繫，也不知道該聯絡誰。紅軍主力部隊早已不是老二十四師的建制了，還聯絡個鬼啊！再說了，這麼多年我都在國//#軍任職，即便聯絡上又有什麼用？”

    葉子崖懷疑地看著江美珍，似乎想看穿她的心事。

    江美珍說：“崖仔，我忘不了你，我們兩個還能在一起嗎？哪怕不結婚也可以，我想給你生個孩子，給你們葉家留個後。”

    葉子崖憂傷地望著窗外，喃喃地說：“江美珍，謝謝你的好意。我們兩個不可能在一起，以前不可能，如今更不可能。你或許還不知道，我已經訂婚了，新娘子很漂亮，歡迎你來參加我們的婚禮。耀傑，送客。”

    守在門外偷聽的周耀傑聽到葉子崖喊他，急忙進了門。

    “汀汿兄，別忙著送客呀！江科長是你的紅顏知己，以後也是我的朋友，不如留下來一起吃個飯，好好敘敘舊。”

    葉子崖疑惑地看向周耀傑，發現周耀傑正悄悄給他使眼色。

    江美珍難以置信地說：“崖仔，不要再騙我了，你真的要結婚了嗎？為什麼我一來你就要結婚？你是故意躲著我嗎？”

    葉子崖情緒激動，他說：“我就是不想見你！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為什麼？我有什麼錯？”

    “不是你的錯，也不是我的錯，錯在可恨的張雲霄！江美珍，你知道嗎？一看到你，我就想起了南昌暴動，想起了那些死難的戰友兄弟。如果不能替他們報仇，我葉子崖有何顏面活在世上？！你走吧！以後不要再來找我，就當我們從來沒有見過麵。”

    江美珍急了，“你們兩個非要搞得你死我活嗎？”

    “是的，這不是私仇！沒有任何討價還價的餘地，必須讓該死的張雲霄死在我面前，否則我咽不下這口氣！”

    葉子崖向江美珍咆哮著，扭頭朝門外走去。

    周耀傑想攔，被直接推到一旁。

    江美珍緊隨其後，追了上去。葉子崖腳步不停穿過院落，江美珍緊跑幾步，抓住他的胳膊。

    “崖仔，我最後再問你一句，如果我願意幫你聯絡紅軍共&產//#黨，你會不會娶我？”

    葉子崖冷酷地說：“別費勁了，你已無法回頭，這一點我心裏很清楚。”

    江美珍徹底失望了，她鬆開葉子崖的胳膊，苦笑了一下。

    “明白了。崖仔，既然你這麼絕情，我也沒什麼好說的了。我的心至此總算死透了。今後你我各走各路，祝你好運吧！”

    望著江美珍的身影走向停在不遠處的吉普車，葉子崖一聲不吭地扭頭離去。

    兩人相背而行，越來越遠，最終誰也沒有回頭。

    龍巖地//#下*黨組織的這處秘密聯絡點位於北郊，幾處稀疏的民宅院落散落在密閉的竹林中。

    江美珍離開之後，張雲霄性情大變，一聲不吭地擦著槍。

    黃家輝嚇得大氣不敢出，熬藥的火爐似乎也受其感染，半死不活地燃著微弱的火苗。

    “你怎麼看？”

    張雲霄突然發問，黃家輝猝不及防，差點兒叫出聲來。

    “我怎麼看？我什麼也沒看，我什麼也不知道。張團長，你饒過我好不好？我不想死……”

    黃家輝戰戰巍巍地跪在了張雲霄的面前，眼淚鼻涕都下來了。

    既然知道了張雲霄那麼多秘密，也就意味著離死亡更進一步，黃家輝心裏比誰都清楚，張雲霄不會讓自己活太久，除非他活著有特別的意義。

    張雲霄陰沉著臉，坦白道：“我愛江美珍，這一點你肯定看出來了，可是江美珍不愛我，你也看出來了。她愛的人是誰？沒錯，你又看出來了，是葉子崖。我曾經的好兄弟，如今卻反目成仇。知道為什麼嗎？”

    黃家輝抱著腦袋搖搖頭。

    “因為一個誤會，因為一個我他媽說出來也沒人相信的誤會！”

    說著，張雲霄舉槍對準了黃家輝。

    黃家輝沒有抬頭，卻已感覺到張雲霄的槍口對準了自己，他顫抖著身子，俯伏在地。

    咔的一聲，熟悉的撞針聲傳來。

    黃家輝頓感渾身痠麻，歪倒一旁。

    張雲霄調轉槍口看一眼，槍裡明明沒有子彈，他冷笑了一下，踹了黃家輝一腳。

    黃家輝努力支撐著身子爬起來。

    張雲霄說：“老黃啊！你幫我出個主意啊！我現在該怎麼辦？除了殺掉蘇聯軍事顧問，嫁禍給葉子崖，還有沒有其他應對的辦法。”

    黃家輝戰戰兢兢地說：“張團長，你到底想不想殺我？要動手就快點兒，我實在撐不住了。”

    張雲霄納悶地問道：“我為什麼要殺你？”

    “因為我知道你的秘密身份嘛！”

    “那又怎麼樣？你會去紅軍總部告密嗎？”

    黃家輝微微搖搖頭，“我都不知道紅軍總部在哪裏。”

    “那你會告訴龍巖地//#下*黨的同志嗎？”

    黃家輝再次搖頭，苦笑道：“除了你，估計沒人再信任我。我說也是白說，沒人相信我的話。”

    “所以啊！我不用殺你，留著你還有用處。”

    黃家輝終於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端起熬好的中藥，遞到張雲霄的手裏。

    張雲霄一邊喝著中藥，一邊琢磨著說：“老黃啊！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你說我現在該怎麼辦？”

    黃家輝說：“張團長和崖仔的關係千絲萬縷，中間還有一個江美珍。我好像明白了，其實你想讓崖仔活著，可是又無法向南京的國//#軍上峰交代，所以才左右為難。”

    張雲霄點點頭，“很好，說下去。”

    黃家輝壯著膽子說：“其實還有一個更好的辦法，張團長可能沒有想到。”

    “什麼辦法？”

    黃家輝察言觀色，“龍巖的形勢錯綜複雜，有鐵軍之譽的十九路軍入閩建立龍巖善後處，匪軍吳文昌一部也已入駐龍巖城。你想過沒有，與其說崖仔的保安大隊截殺蘇聯軍事顧問，不如換成鐵軍或者匪軍所為，似乎更為可信啊！張團長，您說呢？”

    張雲霄皺眉思索著，沒有搭腔。

    黃家輝試探著繼續問道：“這樣一來，既保全了崖仔的性命，又給各方一個交代，何樂而不為？”

    “崖仔必須死。”

    張雲霄冷冰冰地丟擲一句話，“因為他一直懷疑我的身份，直到現在也沒有放棄。你以為他滿城搜捕紅軍地//#下*黨是爲了向南京政//#府邀功請賞嗎？不，他是爲了抓我。只要葉子崖活著，我就不能安生，所以他必須死！”

    黃家輝本想說什麼，看到張雲霄的眼神裡充斥著一股殺氣，閉嘴不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