浸入水塘的木製囚籠堅固結實，被綁縛雙手的葉子崖努力支撐著身子，腦袋探出水面艱難地喘息著。形式頗似浸豬籠，葉子崖就像那頭等死的豬。

    水塘邊支著桌椅，桌上擺著簡單的飯菜。

    魏中華正與兩名國-軍士兵吃飯。他瞅一眼葉子崖，端著飯碗起身，來到水塘邊，惡狠狠的眼神表明他正琢磨著如何處置自己的獵物。

    “餓了吧？”魏中華語氣和善地說：“隨便吃點兒，填填肚子。”

    早已沒有飢餓的感覺了，葉子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睛，目光散亂而迷茫。

    魏中華繼續說：“本營所有的共-產-黨員都客客氣氣地送到師部去了，估計下一步呢，蔡師長就該給他們發路費了。你呢？我該怎麼處置你？”

    “放我走。”

    虛弱不堪的葉子崖說這句話時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可是傳到魏中華的耳朵裡，卻顯得那麼有氣無力，宛如蚊蟲振翅般悄無聲息。

    “你說什麼？我沒有聽清楚。”其實魏中華並不關心葉子崖說什麼，所以繼續說道：“哎，我想問你一件事情，聽說過魏大軍這個人嗎？第五路軍輜重營排長魏大軍。”

    葉子崖沒有任何反應，他的體力已經完全耗盡了。此時的他連行屍走肉都算不上，頂多算一根木頭，一根尚且還能殘喘的木頭。

    “魏大軍是我弟弟，駐守梅嶺軍械庫的，離你們二十四師不遠。”魏中華扒拉著飯碗，說道：“你好好想想，也許能想起來他是誰。”

    葉子崖連憤怒的力氣都沒有了。他當然知道第五路軍輜重營以及他們駐守的梅嶺軍械庫，每每聽到這些字眼，便不可遏制地想到張雲霄，那個屠殺全連弟兄的劊子手，兩面三刀的反動軍官。可是他現在只是一根木頭，一根開始腐爛的木頭。一根爛木頭又能做什麼？幸運的話，被當作劈柴燒火；更常見的情況是繼續腐朽潰爛，最終歸於塵土。

    魏中華突然憤怒地將飯碗砸向葉子崖，怒氣衝衝地說：“不知道是吧？那我現在就讓你知道！魏大軍是我魏中華的親弟弟，可是兩天前他死了，死在了起義軍的手裏，死在了共-產-黨的手裏！”

    葉子崖忽然感覺自己的身體變輕了，變得像空氣一樣沒有形狀，沒有重量，沒有顏色。接著他驚訝地發現，自己的身體慢慢漂浮起來，很容易地從繩索中抽離，水流般掠過囚籠頂部的縫隙，忽忽悠悠地向空中飄去。

    飄在半空中的葉子崖低頭一看，發現另一個葉子崖仍在囚籠之中，而魏中華仍對著囚籠咆哮。

    “二十四師！圍攻梅嶺軍械庫的是二十四師，也許你他媽也有份！”魏中華指一下自己的腳下，又說：“我就站在這裏看著，看著你一點點爛掉！最後連跟骨頭都不剩！”

    國-軍二十四師獨立營臨時駐地，街上村民不多，偶有軍裝齊整的起義軍部隊經過。

    身著便衣的國-軍營長張雲霄和魏大軍鬼鬼祟祟地穿過街道，東張西望，很快便發現了某處民宅前的起義軍哨兵。

    張雲霄初步判斷，這裏應該是二十四師某部的臨時指揮所。

    “魏大軍！”張雲霄低聲問道：“我們幹什麼來啦？”

    “營長，當然是化裝偵察呀！”

    張雲霄指一下不遠處的哨兵，說：“看到那處院子沒有？門口有哨兵，估計正是我們要找的目標。”

    “那還等什麼呀？地圖上標記一下，我們趕緊撤。”

    “現在不能撤。”張雲霄琢磨著說：“目標還需要進一步確認。”

    “怎麼確認？”

    張雲霄掏出一封書信交給魏大軍，並跟他低聲交待著什麼。魏大軍認真聽著，頻頻點頭。

    在起義軍哨兵的引領下，魏大軍走進一所民宅，這裏果然是二十四師獨立營臨時指揮所。

    獨立營的營長馬連誠正跟幾名連排幹部開會。

    哨兵敬禮，報告說：“營長，有人找。”

    “知道了。”馬連誠轉向眾人又說：“我最後再強調一點，此次轉移，動作一定要快，除了武器、彈藥和糧食，其他的家當全部丟掉。好了，都回去準備吧！”

    眾人陸續散去。

    馬連誠來到魏大軍面前，“魏排長吧？好久不見啊！”

    身著便衣居然都被馬連誠一眼認出，魏大軍有些受寵若驚，連連鞠躬說：“馬營長，我們只見過一次麵，您還記得在下？”

    馬連誠說：“哎，你這叫什麼話？我們是同鄉嘛！那次福建同鄉聯誼會，你唱的山歌很好聽嘞！第五路軍的少尉排長魏大軍，對不對？”

    魏大軍連連點頭道：“沒錯啊！馬營長，您記性真好。”

    “今天來找我做什麼？”

    “馬營長，我是奉我們營長張雲霄之命，前來與貴軍洽談起義事宜。”說著，魏大軍掏出一封書信遞過來，察言觀色地繼續說：“這是我們營長給葉師長的親筆信，還望您儘快轉交貴軍指揮部。”

    馬連誠愣了一下，問道：“張雲霄？哪個張雲霄？”

    “第五路軍輜重營啊，駐守梅嶺軍械庫的。”魏大軍說。

    馬連誠突然拉下臉來，生氣地將那封信丟在桌上，一把揪住魏大軍的脖領子，惡狠狠地說：“張雲霄這個王八蛋在哪裏？我的特務連在哪裏？！”

    魏大軍下意識地朝門口看了一眼，為難地說：“馬營長，你彆着急，聽我慢慢說。”

    魏大軍的這一小動作被馬連誠看在眼裏，他心裏有數了。

    “快說！”

    “您的特務連沒了……”

    馬連誠狠狠一拳砸在魏大軍的臉上，怒吼道：“我的特務連沒了，我讓你們血債血償！”朝門外喊道：“來人！”

    一名起義軍哨兵進門。

    馬連誠說：“給我看住他！我去去就回。”

    說著，馬連誠拔槍朝門外走去。

    一支軍容齊整的起義軍部隊穿過街道。路邊，身著便衣的張雲霄正跟一位老農閒聊，客氣地遞上一根菸卷並替他點菸。

    “看樣子村子裏來了不少部隊啊！你知道他們是哪一部分的？”

    老農咂摸著嘴說：“不知道啊！”

    “他們有多少人？”

    “很多，數不清。你是做什麼的？”

    “我是來收購生豬的。”

    “人都吃不飽，誰家會養豬，你這一趟恐怕是白跑嘍。”

    張雲霄還想問什麼，無意中發現馬連誠帶著幾名起義軍戰士朝這邊走過來。壞了！暴露了！張雲霄心中一驚，慌忙跳了起來，撒腿就跑。

    馬連誠見狀鳴槍追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