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五章 血紅(16)
王曉芙在衛生站焦慮的等待著鄧仕龍的訊息,但伴隨著鄧仕龍訊息一塊傳來的,竟然是讓她差點嚇暈過去的噩耗。
“喀得哨所的軍犬,一死一傷!受傷的那隻正往這送呢!趕緊準備!槍傷,是槍傷!”
“一、一死一傷?喀得哨所?那、那、那…那不就是大花和牛牛?!”王曉芙抓著通訊員的衣服,眼球裡爆著血絲大吼道:“你是不是聽錯了!真的嗎?大花和牛牛一死一傷?!不、不可能,這不可能!鄧仕龍呢,鄧仕龍在哪,鄧仕龍在哪!”
“曉曉!你先冷靜下!”
黃燦立刻拽開了王曉芙的手,那通訊員嚇得後背靠在牆上,還在解釋道:“王大夫,喀得哨所的‘單子’,我哪敢瞎報?”
“噗通!”
王曉芙猶如行屍走肉般地跪在了地上,她絲毫聽不到黃燦在說什麼,只是雙眼空蕩蕩的盯著面前的凳子,“大花和牛牛……一死一傷,一死一傷,怎麼可能,這、這怎麼可能,怎麼可能?”
“曉曉!曉曉你嚇到我了!你別這樣!曉曉,曉曉!”黃燦見這麼勸不頂用,便趕緊轉身說道:“你快去看看有沒有人員傷亡資訊,快去!”
“哦哦!好的,好的!”
而王曉芙這個時候則是抱著頭,不斷的重複著三個字,“不可能”。
“曉曉!不管怎麼樣,軍犬受傷,你要主刀啊!你這樣怎麼行?如果真的是大花或者牛牛,你、你這樣沒法救他們啊!”
“可是、可是……”短短几秒鐘內,王曉芙已經哭成了淚人,她不僅僅是為大花和牛牛哭,更是擔心鄧仕龍!要知道,鄧仕龍把兩隻軍犬當成了自己的心頭肉,如果軍犬出事了,那鄧仕龍肯定也不會好到哪去!
“仕龍……鄧仕龍他……”
“曉曉!咱們趕緊準備好不好!現在真不是哭的時候!堅持下,等那邊的傷員到了再說,行嗎!”
黃燦用了五分鐘的時間,才把王曉芙的情緒給穩定下來,可是正當她離開辦公室要去手術室準備的時候,那通訊員又急匆匆地衝了進來。
黃燦的第一反應就是叫他別說話,可是不等這句“你閉嘴”說出來,通訊員先一步大聲喊道:“沒有人犧牲!有幾個槍傷的,不嚴重!不嚴重!”
“沒有人犧牲?”王曉芙“嗖”的從凳子上跳起來,“是喀得哨所的情報嗎?”
“對!我們剛問了!沒人犧牲!”
“曉曉!”黃燦立即轉過身,但她發現王曉芙並沒有高興起來,而是依然陰沉著臉,眼淚還是留個不停,“曉曉,沒人犧牲!沒人犧牲!”
“唔唔哇……”
“曉曉,你、你怎麼……”
王曉芙說不出來那種對牛牛和大花的情感,雖然這當中有很大的關係是因為鄧仕龍,但她本身就是“雙證大夫”,面對乖巧服從命令的軍犬,她一向都是把它們當成自己的朋友去看待。
如果解放軍戰士們沒有受傷的話,就說明鄧仕龍現在的悲痛絕對勝她百倍千倍,她絕對可以感同身受,因為她瞭解鄧仕龍,她太瞭解他了……
“王大夫,黃大夫?”
“恩,在在,怎麼了?”黃燦聽到有護士叫自己,便立刻轉過了身。
“李主任叫開會呢,在她辦公室。”
“好,我知道了,馬上就過去。”
支開了通訊員和護士之後,黃燦再次輕聲細語地勸道:“曉曉,李姐絕對是要分配任務了,控制一下情緒,咱們趕緊去吧。”
“知、知道了。”
王曉芙揉了揉眼睛,披起白大褂便跟著黃燦往李姐那屋走去。在近幾年的醫療工作當中,衛生站沒有處理過一起大型槍擊事件,這一次喀得哨所和沱領哨所的傷員會分批送達,五分鐘之後沱領哨所的傷員就會到達,半個小時後喀得哨所也會抵達衛生站。
所以現在衛生站要建立一個臨時醫務區,就是爲了把喀得哨所的傷患隔離出來,避免衛生站內的傷患們交叉感染。
李姐知道王曉芙和鄧仕龍的關係,所以看到王曉芙那紅腫的雙眼,她也沒有再說什麼,而是開始了任務分配。
“沱領哨所的戰士馬上就要到了,但他們到了之後咱們的病房區會被佔滿,等下喀得來人了之後就沒地住了。所以避免戰士們的交叉感染,我們要立刻搭建‘戰時手術室’,地點在食堂,站長已經派人去收桌子了,咱們就按照《緊急戰鬥條例》去佈置病房就行,只佈置病房,不要搭建手術區,明白了嗎?”
“李姐,軍犬那個……”旁邊一名大夫提醒道。
“哦對了。”李姐忽略了一個問題,她不經意地看了王曉芙一眼,隨後繼續說:“補充一下啊,佈置一間手術區,但不是用來做手術的,也是充當病房。”
可這時有名大夫不明白了,隨即問道:“佈置手術區,但不做手術,那來幹什麼?”
他旁邊的男醫生趕緊磕了磕他的胳膊,眼神瞟了瞟王曉芙,接著小聲說道:“給軍犬用的!別問了!”
之所以李姐會安排出來一間單獨的手術區,實際上就是爲了要手術區的面積,因為病房區的面積很大,同時能容納下十人的大小,可是軍犬必須要與人隔離,而多佈置一間手術區,就是給喀得哨所那隻受傷軍犬準備的。
在李姐分配完任務之後,她便不再墨跡,而是立即宣佈了散會,但她沒有離開辦公室,卻是抬手叫住了王曉芙,“曉曉,你留一下。”
“收到。”
別的大夫都知道這是什麼用意,所以沒人問什麼,全都你推我趕的離開了內科辦公室。李姐明白王曉芙現在的心情,但越是這個時候,越要控制,否則王曉芙在手術檯上只會釀成大錯!
“曉曉,鄧仕龍沒事,你放心就是了。”
“啊?”這句話就像是烏雲中照下來了一束光芒似的,王曉芙的眼神即時便明亮了起來,“真的!?”
“你看你,我就知道是因為鄧仕龍!”
王曉芙也不否認什麼,只是自顧自地問道:“李姐,仕……鄧仕龍真的沒事?”
“他暈過去了,但是你不要急!”李姐趕緊解釋道,生怕王曉芙又嚇得落淚,“李排長說急火攻心,高燒不退,而且胡言亂語,喀得給他打了安定,要在咱們這做進一步地治療。”
“急火攻心……好,好……沒事就好,沒事就好。”
見王曉芙的表情舒緩了很多,李姐也稍微的放下了點心,“曉曉,等下手術,千萬不要出錯。我知道你很喜愛那兩條軍犬,但是這些事已經發生了,爲了讓它早日康復,你更該保持專注度,明白嗎?”
“李姐,明白!”
“好,你去準備吧。”
王曉芙本想問問是哪隻軍犬出了事,但是現在問這個問題的確是毫無意義,李姐說的對,這些事已經發生了,她再抑鬱下去也沒有意義!
可是,這半個小時的等待對於王曉芙來說,就像是死亡宣判般的煎熬。本來已經平靜的心,卻因為那擔架的推車聲,又緊張地跳了起來。
她不希望這擔架上是任何一隻軍犬,可是,她面對這個事實,又不能去祈禱是誰、或者不是誰,無論是大花還是牛牛,她的內心深處都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快快快!這個屋這個屋!”手術室的門被推開,護士立刻喚道:“王大夫!到了!快、快!心率還在降!它、它……”
王曉芙背對著手術檯猛吸了一口氣,而後才轉過身走了過去。
看到了脖子上那一塊明顯的黑毛,王曉芙的眼淚沒有任何預兆,“譁”地便流到了口罩內。
“牛、牛牛!是牛牛!”
重傷的是牛牛,那就說明,犧牲的那隻軍犬,是大花……
“冷靜,冷靜,我、我要冷靜……”王曉芙閉著眼,再次深呼吸了兩口氣,而後這才低下頭檢查起牛牛的傷口來。
牛牛中了一槍子彈,這一槍打在了肺部,而且是從前胸打進去的,位置很深,開刀取子彈的話只能從下胸位置進行,而且根據現在的狀態來看,牛牛根本不會活下來。
因為它不會失血而死,只會被血液堵在肺部,導致窒息……
“王大夫?我們開始吧?王大夫?”
握著手術刀愣住了神,王曉芙立即甩了甩頭,而後看著標記好的開刀點,重重地點頭道:“開始吧!”
鄧仕龍是和牛牛一塊送來的,但是,王曉芙並沒有在外面等到鄧仕龍。畢竟她是軍犬主刀醫生,在這時間就是生命的關鍵時刻,她不可能爲了兒女私情專門去看眼鄧仕龍。
更何況,鄧仕龍沒有收到槍傷,只是暈了過去而已,理論上來說,鄧仕龍的“病”根本就不算“病”。
牛牛的手術持續了兩個半小時,王曉芙的目標很明確,她不單單是要取出子彈,更是要跟死神賽跑、搶回牛牛的生命!
雖然縫合了傷口之後,牛牛並沒有甦醒,但是心率暫時穩下來了,這對於王曉芙來說,也算是贏了一半了。
在去辦公室換衣服的時候,她也遇到了剛剛“下臺”的黃燦。
“燦燦?你那怎麼樣?”
“曉曉?你、你剛‘下臺’?這麼久?”
黃燦知道牛牛的傷勢嚴重到……嚴重到只是時間問題,所以只是取枚子彈的話,根本不需要用這麼久。
王曉芙低頭笑了笑,隨即點頭應道:“還在昏迷中。”
“啊?牛牛救過來了?是嗎!”
“算是救過來一半了吧,接下來,就看牛牛自己的了……”王曉芙換上白大褂,接著平和地問道:“你那怎麼樣?”
“啊,我、我正想跟你說……呃,鄧仕龍在我那。”
“什麼?”王曉芙的神情一緊,“他、他怎麼樣?”
看黃燦的表情,王曉芙就知道沒有什麼好結果,如果鄧仕龍只是普通的昏迷,那她絕對不會有這個語氣!
“到底怎麼了,你、你說啊!”
“我先問問你,你知道什麼是‘TCA’嗎?”
“TCA?”王曉芙怔了兩秒,隨即搖搖頭,“有點耳熟,是什麼?”
“是‘三環類抗抑鬱藥’”
可是王曉芙卻更迷糊了,“抗抑鬱藥?這、這是什麼意思?你不會覺得我有抑鬱症了吧?”
黃燦的沒有仍舊沒有舒展,而是繼續解釋道:“這東西是治療成人中、重度抑鬱發作的。”
她在“重”字上,使勁強調著。
“中重度抑鬱症?不是,你跟我說這個到底……”王曉芙剛想反問,但是透過黃燦的眼神,她便突然意識到:“等,等等!你的意思不會是……這和鄧仕龍有關係?”
“他隨行的戰士給了我一瓶藥,說能治鄧仕龍的頭疼。剛開始我以為是止痛片,但是那瓶子上沒標籤,我也不敢給鄧仕龍用,後來就送化驗科了,但沒想到並不是止痛片,剛纔我‘下臺’的時候他們才通知我,那藥片是‘TCA’。”
“你的意思是鄧仕龍有重度抑鬱症,一直在吃抗抑鬱藥!?”
黃燦點點頭,無奈地應道:“目前來看的話,的確是。”
雖然部隊中沒有“強制退伍”這個說法,但是在邊境哨所地帶,如果戰士患上了無法根治的精神性疾病,是會被上級領導勸說申請提前退伍的,這也是“強制退伍”的一種應用方法。
如果鄧仕龍真的有重度抑鬱症,那毫無疑問,他的領導絕對不會允許他繼續待在哨所服役!
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王曉芙立即問道:“燦燦,這事都誰知道?”
“目前就我和你。”
“啊?那化驗科……”
黃燦笑著擺擺手,“我沒跟他們說藥是誰的,給我送藥的戰士也不知道這是‘TCA’。”
王曉芙放鬆地撥出一口氣,繼續說道:“燦燦,能不能幫我一件事?”
“能。”似乎是知道王曉芙想要說什麼,黃燦竟然主動說:“我不會告訴別人的,這個事你自己處理,我覺得裡面肯定有什麼隱情,所以沒必要上報。”
說罷,她掏出那半瓶“TCA”遞到了王曉芙的手裏。
“謝謝!燦燦!”
“你去看看他吧,我‘下臺’的時候他已經醒了。”
“好,燦燦!謝謝!”
王曉芙在跑向食堂的這一路上,不斷回憶著和鄧仕龍發生的種種,但是她完全想不出鄧仕龍是會患有“重度抑鬱症”的人。明明鄧仕龍表現的那麼開朗、那麼陽光……怎麼可能會患抑鬱症?
“難道……那些都是他裝出來的?”
不過王曉芙怎麼想也想不通,鄧仕龍的很多行為根本不可能偽裝,所以這藥到底是誰的,她一定要問個明白,如果真的是鄧仕龍患有重度抑鬱症,她也一定要幫他走出來,並且守住這個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