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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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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銀白(1)

    “那就這樣吧,爸,仕虎,你們回去吧!”

    鄧仕龍穿著一身新兵迷彩,揹着行李開心地說道。今天他就要當兵走了,就要下連隊了,這身“迷彩夢”也終於可以實現了。但是心頭總有些掛念,雖然滿臉笑意,但他還是時不時地回頭看這什麼。

    “她不會來了。”父親的眼神中閃過了一絲失望,搖頭淡淡說道。父親口中所謂的“她”,指的便是母親。

    “哎,好吧。”鄧仕龍回過頭,同父親一樣滿臉難掩失望,但他擺了擺頭,又看向鄧仕虎,正色命令著:“仕虎,照顧好家裏!”

    “放心吧,哥!過幾年我也能去找你了!你這身真的是太帥了!”

    “哈哈哈,你小子!”鄧仕龍在弟弟頭上使勁抓了一把,而後再次轉身面向了父親,立正說道:“爸,我走了!”

    “恩。”父親欣慰地點著頭,眼神中也佈滿了驕傲,“走吧,仕龍!”

    隨著火車的鳴笛聲起,鄧仕龍終於踏上了自己的人生旅途,他這個時候還不知道,自己想象中的連隊和實際是有著那麼大的出入。他滿心的歡喜和期待,也即將全部被失望所代替!

    鄧仕龍從小就喜愛軍事,這的確算是繼承了父親所謂的“光榮傳統”。他臥室內的牆壁上掛滿了軍事貼畫:戰鬥機、坦克、特種部隊……從小他就憧憬軍隊的鐵血生活,他也早早立志要在部隊闖出一片自己的天地。

    在鄧仕龍服役的地點下來之後,父親也得知了他要去東北的訊息,其實還是有點擔心的。畢竟邊境線上實在是太冷了,環境真的是非常惡劣。雖然他們一家子都是北方人,但是在那麼偏僻的地方服役,父親心裏還是非常心疼的。

    可鄧仕龍之所以選擇去邊防,就是不想依靠父親的人脈,他想要自己在最艱苦的地方“闖”出來!他想靠自己的雙手,而不是靠父親的幫助!鄧仕龍覺得去邊境更加可以歷練自己,對於這個結果他沒有半點失望,反而還更加的期待。

    但是,在他進入連隊之後,他所體驗到的軍旅生活並不像他想象的那樣有所熱血。因為這個哨所平常除了例行偵查之外,根本就沒有他在電視上、畫冊中看到的那種鐵血訓練。況且他們去偵查巡邏都是每名戰士的必修課,也並沒有父親口中那神秘的“偵察連”什麼的。

    要說這些都和想象不大一樣的話,也就算了,可最讓他受不了的是,上級竟然選擇派他去訓練軍犬!那是一隻年輕的德牧公犬,名叫小虎,時年兩歲。

    鄧仕龍對狗的感情很一般,談不上喜歡,但也並不討厭。他父親曾經當兵的時候,連隊裡就有一隻昆明犬。雖然父親不是軍犬訓導員,但是父親也非常的喜歡狗,而且他退伍之後,一直都很想養一隻退役軍犬。

    可是退役軍犬根本不可能在市面上買到,而且在城市裏養大型犬很不方便,所以父親便養了一隻符合自己要求的中型犬——邊牧。

    鄧仕龍當兵之前,和家裏這隻邊牧的關係就是普通的“主人——寵物”,平常他也會逗狗、遛狗,但他覺得這是對寵物的負責,並沒有什麼特別的感情才其中。當到了連隊被指派為軍犬訓導員的時候,鄧仕龍才逐漸發現,他自己根本就“不愛狗”。

    和小虎訓練的這段日子,他也根本體會不到像老兵那樣把軍犬當成戰友的感覺。他覺得軍犬不過就是連隊的寵物,完全沒有把小虎的訓練太當回事。

    在給父親和女朋友寫信的時候,鄧仕龍在心中表達了自己的觀點和意見:平常家裏養狗沒覺得有什麼不正常,但是在部隊中還養狗,這性質可就變了,他覺得自己被大材小用了!

    他清楚地記得,在剛升上高三的時候,他便和同桌魏純談起了戀愛,而且他還經常帶著父親的邊牧出來和魏純遛彎。雖然那些場景很快樂、很開心,但是在部隊中訓練小虎和那時候的感覺確又是完全不同的。

    魏純的回信也是把平常他們兩個人遛狗的場景敘述敘述,讓鄧仕龍儘量能安下心來。但是鄧仕龍當然明白這個道理,可是很多很多時候,這個事是這麼個事,但是理卻不是那麼個理了。

    鄧仕龍的“師父”是一名三級軍士長,名叫潘龍,今年40歲,資歷相當老。平常被上級成為“老潘”,被老兵們稱為“潘總”。要知道四級軍士長升三級不單單要看軍齡,它是要求申請人有過硬技術的。而“老潘”的技術,就是訓犬!

    雖然鄧仕龍在和小虎的訓練中表現出來了一些不屑,但潘龍仍舊非常的喜歡鄧仕龍這個孩子,用他的話,就是:“咱倆名字中都有個龍,這也算個傳承了。以後你別叫我什麼潘隊、隊長的,叫我師父就行了!”

    “老潘”離過婚,而且他父親今年剛剛去世,所以沒有辦法,他只能無奈地選擇轉業,進而可以回家照顧生病的老母親。所以在他臨走之前,喀得哨所的這攤子,他必須要找人接手。

    於是,機緣巧合之下,他便找到了鄧仕龍。因為新兵下了連隊的第一天,“老潘”帶著小虎在訓練場溜達,小虎竟然主動跑到了站軍姿的鄧仕龍腳下聞了聞。不知道是不是鄧仕龍身上有狗的味道還是別的什麼原因,這一幕在“老潘”看來,就像是小虎選擇了自己的主人似的。

    後來“老潘”問了才知道,這小子叫鄧仕龍,名字中也有一個“龍”字。似乎是冥冥之中有所註定,“老潘”這纔跟上級請示,調鄧仕龍來到了自己身邊。

    雖然“老潘”對自己非常好,但鄧仕龍就是體驗不到他所想象中那種當兵應有的感覺。他希望自己可以全副武裝、可以上山入海、可以親手抓住犯罪分子!但是卻沒想到,自己竟然在這東北邊境養起了狗!

    對於鄧仕龍來說,這狗如果是當做寵物養養,那還行,但要是讓他去負責訓練的話,可就沒有那麼簡單了。

    “來,小虎,過來!”

    “汪!”小虎似乎完全不聽從鄧仕龍的指令,它抬頭看了看,便又叼著那根木棍玩去了。

    鄧仕龍儘量讓自己冷靜,繼續沉聲喚道:“來!小虎!看,你看這是什麼?過來!來,過來!”

    “汪!唔嗷!”

    可小虎就是叼著那根木棍不撒嘴,連理都不理。鄧仕龍重複了十幾次之後,實在是沒有了耐心,氣得一腳踹翻了小虎的水盆。

    “汪嗷……”

    小虎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嚇得便躲到了輪胎後面。鄧仕龍叉著腰,這一地的狗糧沒人會替他收拾,既然是他自己踹翻的,也只能他自己收拾!

    “哎!你說說你,怎麼就是不聽呢?我叫你聽不見啊?嗯?問你話呢!聽不見嗎!”

    望著連隊外那一片片白茫茫的白樺樹林,那簡直就猶如一片銀色的海洋,雖然無比壯麗震撼,但鄧仕龍卻頭一次有了後悔的感覺,他竟然覺得自己是不是選錯了。如果聽父親的去南方當兵,也許真的能進入偵查連也說不定,最起碼不至於在這人跡罕見的老林中養狗吧!

    但事已至此,說什麼都晚了,鄧仕龍只能硬著頭皮,開始軟磨硬泡的敷衍過每一天。

    在當時,廣泛應用的訓犬流程應該是“獎懲結合”,但鄧仕龍的師父潘龍並不這樣。因為潘龍知道,狗雖然聽不懂人的話,卻是能聽懂主人的語氣。所以與其做錯了打它,倒不如做對了後猛誇,這樣才能真的訓出來一條合格的軍犬。

    而且訓練軍犬最難的並不在於狗,而是在於人。訓狗的時候最重要的便是耐心,只有一遍遍的重複動作、命令來形成條件反射,才能讓狗明白主人的意圖並加以動作,所以訓導員要控制好自己的心態是很難得的一件事。而原本就不喜歡做這項工作的鄧仕龍,自然是沒有什麼耐心的。

    “來,小虎,跳!跳!”

    和鄧仕龍相處也有小段時間了,聽到了他的指令,小虎使勁蹬地站了起來。但鄧仕龍的意思是讓小虎雙腿離地,猛地往天上跳。可小虎卻像個人似的用後腿站了起來,這並不是鄧仕龍原本的意思。

    “老潘”這個星期給鄧仕龍安排的任務,便是讓小虎學會在指令下跳躍障礙。然而鄧仕龍已經教了三天,就是沒辦法讓小虎分辨“跳”和“立正”的意思。

    跳:軍犬四肢離地,高高躍起。立正:軍犬後肢著地,整個身體高高的立直。站起來:軍犬四肢著地,在原地等待命令。

    這三個口令,小虎只能明白“站起來”的含義,而且這還是“老潘”在小虎半歲時就教會的。原本耐心就不大的鄧仕龍,這三天可算是徹底被小虎給“折磨”瘋了。看著小虎奮力站起來的樣子,鄧仕龍再次氣地掀翻了地上的障礙物,嚇得小虎一溜煙又鑽回到了輪胎下面。

    “就是不會!怎麼教也不會!你、你怎麼這笨啊!真是夠了!”

    他這時又回想起了和魏純遛狗時,魏純教邊牧握手的那個場景。無論怎麼對比,這小虎傻的真不是一點半點。

    “太笨了,你太笨了!小虎,你笨死了!比我家邊牧笨多了!”

    而鄧仕龍發火掀翻東西這一幕,卻剛好被路過訓練場的指導員給看了個正著。指導員想到了“老潘”找自己要鄧仕龍的那個場景,卻又見到鄧仕龍現在這個模樣。遇到這種情況的新兵他見的太多了,於是微笑著搖了搖頭,便走進了這軍犬訓練場。

    “老潘啊,這次看你怎麼謝謝我嘍。”看著鄧仕龍那氣喘吁吁的背影,指導員撿起了地上的一根木棍,衝着遠處便扔了過去,“小虎,去!”

    “哇!是誰?”被身後的聲音突然嚇了一跳,鄧仕龍立即轉身立正道:“指、指導員!”

    看著小虎從輪胎下衝出來的樣子,指導員點點頭,而後轉過身笑著問道:“鄧仕龍,你幹什麼呢。”

    “訓狗!哦、哦不是,訓、訓犬!”

    指導員輕輕擺了擺手,補充道:“不,我是問你具體在做什麼動作?”

    “唔,讓小虎跳。”

    “哦?來,你演示一下。”

    “指導員,小虎還沒學會。”鄧仕龍為難地聳了聳肩膀,皺眉說道。但是覺得自己好像不該怎麼回答,他又立刻改了口:“呃,是、是我沒教會。”

    指導員抿嘴笑了笑,揹着手淡淡說道:“沒關係,演示一下。”

    “這,好的,是!”

    既然指導員都已經下命令了,鄧仕龍也沒有任何辦法,現在他只能硬著頭皮上了!看著叼住木棍玩的小虎,鄧仕龍抓了幾顆牛肉粒,晃了晃說叫道:“小虎!來,跳!”

    “汪!”

    小虎知道鄧仕龍手裏有牛肉粒,扔了木頭便狂奔了過來,但小虎的問題還是前腿離地站起來,並沒有從障礙上躍過去。

    鄧仕龍不敢發火,在小虎站起來後,他仍舊拍了拍小虎的頭誇了誇它,而後立起軍姿彙報道:“指導員,演示完畢!”

    原本以為指導員會翻臉,但指導員卻是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而後便對著自己走了過來。

    “完蛋了,要被罵了!”

    可指導員並沒有如鄧仕龍所想會發火什麼的,他只是走過來捏起了鄧仕龍手中的一顆牛肉粒,沉聲說道:“你的方向錯了。”

    “方向錯了?”鄧仕龍眨眨眼、愣了幾秒,“指導員,您指的什麼意思?”

    指導員沒有回答,而是捏了捏那塊比較大的牛肉粒,抬手便衝着小虎的腦袋上方便扔了過去。

    “小虎,接著!”

    “汪汪!”

    小虎立刻跳起來接住了那顆牛肉粒,它連嚼都沒嚼,直接仰頭便吞了下去。見小虎蹲在自己面前咬著尾巴的樣子,指導員笑了笑,對著鄧仕龍擺擺頭,道:“你看,這不是跳起來了嗎?”

    “這、這、這……”鄧仕龍一時間也不知道說什麼好,畢竟“仍食”不算是命令,最多算是玩耍而已,“可、可如果是命令的話……”

    “啪。”

    指導員拍拍鄧仕龍的肩膀,耐心地說:“好好琢磨一下,你這高中畢業,也算是高材生了。”

    “是!”

    “恩,加油吧。”指導員拍了拍手上的肉渣,看著小虎說道:“小虎,你也要加油啊!”

    “汪汪汪!”

    待指導員徹底離開之後,鄧仕龍才模仿起指導員,拿著牛肉粒便往空中扔去,同時還大喊道:“小虎,接著!”

    “嗷嗚!啪!”

    小虎的確是接住了,但是等鄧仕龍下命令的時候,小虎還是和之前一樣,只會抬腿站起來,並不會跳過障礙物。

    看著手裏的牛肉粒,鄧仕龍顯得有些若有所思,不知道是不是想到了什麼,突然他握緊了拳頭,看著那掛在單槓上的輪胎,自語道:“對啊,我可以用這個辦法試試!”

    ……

    “老潘”規定的一個星期很快便過,等他從連隊辦完事回來的時候,鄧仕龍已經把小虎訓練的十分完美了。

    “小虎,坐下!”

    “汪。”小虎搖著尾巴便坐在了地上。

    “乖狗狗!”餵給小虎一顆牛肉粒後,鄧仕龍接連命令道:“小虎,跳!坐下!好狗,乖!來,立正!好嘞,跳,跳!”

    站在訓練場正中心的“老潘”看到這一幕,竟十分詫異地笑出了聲:“呦呵,挺快的啊!我還以為你會碰壁呢,看來你還挺有訓犬的天賦啊!”

    聽到師父這些話,鄧仕龍著實是有些不解的:“師父,你知道我會失敗?”

    “小虎,來!”

    “老潘”拿出一根大棒骨逗著小虎,點頭應道:“只能說以為你會失敗吧,說說,你怎麼做到的?”

    鄧仕虎無奈地搖搖頭,接著從兜裡掏出了一把縫衣線,伸過去說:“喏,我把這個綁在牛肉上,就在單槓那邊掛著讓他跳,一個多小時就學會了。”

    “哦?”沒想到鄧仕龍能想出這麼個方法,“老潘”真是對他有點刮目相看了,“你這個方法不錯啊,可以推廣推廣。”

    聽到師父這麼說,鄧仕龍突然變得興奮了起來,“師父,我這算不算是‘立功’了?”

    “立功?你說算就算吧,但我可不會給你發什麼勳章啊!”

    “那、那,師父,我是不是以後可以去和大家訓練了?”

    “訓練?”

    “老潘”一時間都沒反應過來鄧仕龍說的是什麼意思,直到起身看到了鄧仕龍那久違的笑容與興奮之後,“老潘”這才理解了他是什麼意思。

    “來,小虎,去!玩去吧!”

    “老潘”從小虎嘴中搶過那根大棒骨,使勁用力往遠處一甩,小虎“嗖地”一溜煙便衝了出去。而後她拍拍膝蓋上的土,抬起頭看著鄧仕龍正色道:“哎,鄧仕龍,你很討厭訓犬是嗎?”

    “啊?我、我……”鄧仕龍沒想到師父直接就這麼問了,他便低下了腦袋,有點唯唯諾諾地嘟囔著:“也、也是,也不是吧。”

    “老潘”無奈地搖搖頭:“什麼叫也是也不是?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你直說!”

    可鄧仕龍並沒有說出心中想說的話,卻是大聲迴應道:“報告,不是!”

    “如果不是,那你就好好幹。把小虎當成朋友,不要當成你家的寵物!”

    看著師父那銳利的雙眼,鄧仕龍不敢拒絕,於是挺直了胸膛應道:“是!”

    原本鄧仕龍很想對師父“坦白”的,但看著師父的雙眼,他便想到了師父目前的家庭處境。假如他現在辜負師父的話,的確是太不近人情了,所以鄧仕龍也錯過了他卸下訓導員的唯一一次機會。

    但事後多年他再回想起這時的對話,心中卻滿懷感恩:幸虧當時我留下來了!

    “老潘”給他接下來佈置的任務更難,那便是軍犬必修亦是最重要的能力——“尋味追蹤”!

    在小虎練習“尋味追蹤”的這段期間,鄧仕龍還是覺得挺有意思的。但是他所謂的“有意思”,就僅僅是有點好玩、並不枯燥的意思。親眼目睹小虎從“聞襪子”到“找到襪子”,他心中是有自豪和成就感的,但也僅此而已,鄧仕龍心中非常清楚,這並不是他來邊境當兵的目的!

    即便小虎出乎他意料地飛快成長,即便他也可以去和戰友們訓練、練習射擊等等,即便他覺得軍旅生活好像有點意義了,但是他始終沒把自己當成一名“訓導員”。在他寫給魏純的信件中,一直以“訓狗的”自居,他到師父走為止,也沒有理解到底什麼是“訓導員”。

    而且在後來和沱領哨所的交流當中,他才得知了潘龍竟然是這東北地區的“犬王”,可是面對這個稱號,鄧仕龍心中依然是充滿了諸多的不解與疑問。

    “犬王”這兩個字到底代表著什麼,他根本就不理解、也不明白,或者說他是根本就不願去明白。

    帶著這種失望與落魄,鄧仕龍的生活儼然一副“窮酸書生”的模樣,他就以這個心理狀態度過了他第一年的新兵時光。而就在第二年意外發生的一場追捕戰之中,由於自己失誤而導致的一系列事件發展,卻讓他徹底愛上了這片林海雪原!並完全敞開心扉地接納了小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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