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剎明(7)
“醒了!仕龍他醒了!”
王曉芙感受著鄧仕龍的握力,興奮地衝劉冉喊道。劉冉則是在鄧仕龍臉前揮著手,盡力吸引著他的注意力,“仕龍!能看清嗎?我是誰?”
“冉哥?咳咳咳咳咳……”
“王大夫,你喂他喝點水,我去叫護士!”
“好!”
王曉芙把病床稍微翹起來了一點,而後端著水杯送到了鄧仕龍的嘴邊。鄧仕龍的確覺得自己喉嚨裡無比干燥,他迷迷糊糊地喝了幾口水,這纔看清了面前的女人。
“曉芙?”
“太好了……仕龍!你、你醒了,你醒了!”
但鄧仕龍只覺得腦袋暈暈地,在他視線中,王曉芙似乎和霏霏合二為一了,他不確定眼前的究竟是王曉芙還是霏霏。不過最讓鄧仕龍在意的並不是這個,而是他在哪。
病房四面的白牆讓鄧仕龍感覺非常不自在,這種陌生感帶來的壓抑令鄧仕龍沒有安全感,他想甩甩頭冷靜下來,因為眼前有很多“雪花”,但是剛一擺頭,他的頭就疼得更厲害了。所以只能作罷,他按按自己的腦門,感受到了王曉芙的手指之後,這才確認道:“曉芙?你、你是曉芙。”
“對!是我!仕龍!是我!你終於行了……終於!”
“我終於醒了?”鄧仕龍迷迷糊糊地問道:“什麼意思?我、我睡了很久?”
“你昏迷超過24小時了!”
“什麼?我昏迷24個小時?怎、怎麼回事?”
鄧仕龍現在剛剛甦醒,所以腦子還比較遲鈍,甚至於他都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昏迷。
王曉芙輕輕按著鄧仕龍的頭,將水杯放下之後說道:“昨天你們去執行任務了,記得嗎?”
“昨天?執行任務?”
鄧仕龍懵懂地說,“在、在哪執行任務?執行什麼任務?”
“你們把敵人擊斃了!”
“把敵人擊斃了?我們?唔呃……”
鄧仕龍的頭突然劇烈疼痛了起來,他似乎不能去聯想和任務相關的事,一想到什麼腦袋就疼。不過朦朦朧朧之間,他的確有點回憶,昨天好像迎著大雪去做了什麼。
“仕龍!沒事吧!頭疼對嗎?”
“沒、沒事……就一陣,過去了就好、過去了就好。”
隨著頭痛的減輕,鄧仕龍終於看清了他在什麼地方。身上蓋著白色的被子,左手輸著液,王曉芙坐在凳子上滿臉都是眼淚。在他對過還有一張病床,但病床上放著全都是揹包和外套,似乎這個病房都被他“包”下來了。
“我、我住院了?”
“對,仕龍,你昏迷24個小時了。”
“昨天、昨天我好像在……”記憶就像走馬觀燈一般,瞬間便在鄧仕龍的腦海內閃過一遍,“大東被我們抓住了!”
“對,仕龍,對!你們抓住了大東!是你們抓住的!”
但是想到敵人倒下的身影,鄧仕龍就聯想到了雷狼和霏霏倒地的樣子,他的情緒在一剎那內便反轉了過來。鄧仕龍雙眼一蹬,抬腿就要下床。
“雷狼和霏霏呢!曉芙!他們有沒有事?有沒有事!”
“仕龍!你別動!”
“我要去看看他們!我要去看看!”
“不要動!不要動!仕龍我求你了,不要動!”
鄧仕龍不理會王曉芙的話,他把腿甩下來之後,抬手就要抽調胳膊上的輸液管。但王曉芙的下一句話,讓他就像雕像似的定在了原地。
“雷狼和霏霏都犧牲了!他們已經犧牲了!仕龍!”
這間病房就像是被按下了“時間停止”鍵,鄧仕龍覺得空氣中每一粒灰塵他都感受的到,吊瓶內的液體在一滴滴往下落著,王曉芙的眼睛腫的非常大,就好像是被浮腫一般。他能感覺到自己的心跳彷彿驟停了,無論他怎麼呼吸,這口氣就是替補上來。
“咔嚓。”
隨著鐘錶秒針的擺動,這一切才恢復正常,王曉芙的淚水順著下巴便滴到了他的被罩上。
“仕龍……雷狼和霏霏……當場、當場犧牲了!我求求你,不要動,躺好,你躺好!”
“雷狼……霏霏?犧牲?當、當場?”
“對,仕龍,你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不,他記得。在他心頭的銀海之上,躺著四具血泊中的屍體。大花的耳朵不再抖動,沒有一點激靈的模樣;牛牛脖子上的毛失去了光澤,緊貼著面板墜在了一旁;雷狼的眼睛緊閉,鄧仕龍看不到那往日的光彩;霏霏的爪子已經被血泊染紅了,看上去是那麼的沉重,似乎抬也抬不起來……
“犧牲了,犧、牲了……他們都犧牲了……”
“對,仕龍,你先休息,這個事我們稍後再說行嗎,你先躺下,我求你了,躺下!”
王曉芙知道鄧仕龍對“TCA”有上癮症狀,所以現在的鄧仕龍不能動氣,否則併發症連著發作,鄧仕龍的病就會一個接一個的來,根本控制不住。
“不、不對,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剛、剛纔的是冉哥?對嗎,是冉哥?”
王曉芙立即點著頭,“對!是劉副排長!”
“我、我以為我在做夢……原來這都不是夢!”鄧仕龍看著自己的雙手,一切記憶都回來了,“我夢見我跟著冉哥去執行任務,我牽著雷狼,他牽著霏霏……我們、我們……原來這些都是真的,都是真的!”
在昏迷期間,鄧仕龍夢到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場景,他把真實世界和夢境全都混為一體了。所以在徹底清醒之後,根本無法接受這個殘酷的事實。
“嘭!”
“仕龍!”
劉冉幾乎是把門給撞開的,在他身後跟著一名醫生兩名護士,見鄧仕龍坐起來了,他們頭一件事就是先給鄧仕龍量體溫。
鄧仕龍現在也不鬧了,他就像是個泥娃娃,坐在床邊任由他們的擺佈。劉冉看了王曉芙一眼,而後問道:“仕龍!你、你感覺怎麼樣?”
鄧仕龍低頭看著自己的腳,他這才發現沒有穿襪子,可是這水泥地卻一點都不冷。不對……確切的說不是不冷,而是他感覺不到地面的任何溫度。
“我不冷。”鄧仕龍喃喃道。
“仕龍……”
劉冉跺了一腳地,而後便坐在了對過的病床上。
鄧仕龍感受著王曉芙手心的溫熱,似乎是想起了什麼,便慢慢說著:“冉哥,我犯錯誤了,對不起。”
劉冉一怔,沒想到鄧仕龍會說這個,“別說那些了,放心吧,我不會往上面提的!”
“謝謝你了,冉哥。”
鄧仕龍冷靜的可怕,或者說不是冷靜,而是冷漠。這種冷漠也不是鄧仕龍不想理他們,而是鄧仕龍現在的心思就不在這裏,他說的每一句話、回答的每一個問題,都像是被自動控制著的。好像說這話的人並不是鄧仕龍,而是鄧仕龍提前設定好的程式。
王曉芙看出了鄧仕龍眼神中的迷離,她緊緊握著鄧仕龍的手,輕聲說道:“躺下吧,仕龍,醫生讓您躺下。”
“醫生讓我躺下?”鄧仕龍笑著說,“你不就是醫生嗎?”
“不、不是,在這裏我不是醫生,我是來看你的,站裡給了我一天假。”
“這怎麼行,你早點回去吧,不要擔心我了。”
“你、你說的這叫什麼話!”劉冉立即起身喊道,“人家是來看你的!仕龍!”
可是鄧仕龍的態度依舊冷冰冰,沒有任何改變,“回去吧,都回去吧。”
就在幾秒鐘之前,鄧仕龍還不是這個態度,可是他的大腦就像是被合上了開關一樣。他感覺自己的眼前一片漆黑,王曉芙和劉冉只有影子,卻沒有身體。他明明想說“謝謝你,曉芙”,可說出來的卻是“回去吧”。
“這不是我說的,不、不!這不是我說的,曉芙,冉哥,我、我在這裏,我在這裏!”
鄧仕龍很像從這漆黑的房間內衝出去,但他全身的力量似乎都被禁錮住了,無論他怎麼衝、怎麼撞,一切力量都像是被打進了棉花裡。
“不!我、我……不!”
“汪!”
黑暗之中好像出現了雷狼的叫聲,鄧仕龍立即回頭,可是他卻什麼也沒有看到。眼前閃過的身影又好像是霏霏,他伸手去抓,卻只是拂過了霏霏的頭,並沒有抓住那條在黑暗中甩動的牽引繩。
“雷狼!霏霏!不要走!不要!”
鄧仕龍在黑暗中追逐著,可是雷狼他們卻越跑越遠,絲毫沒有停留的意思。
“王大夫,仕龍他在、在幹什麼?”劉冉詫異地問道。
王曉芙移動也不敢動,因為鄧仕龍正伸手摸著她的頭,可是王曉芙雖然沒動、卻一直盯著鄧仕龍的眼睛。只見鄧仕龍的瞳孔一張一合,在不停地聚焦。
王曉芙立即意識到,“不好!‘TCA’!”
可還沒等她去喚醒鄧仕龍,就看到鄧仕龍的鼻孔內流下了兩行鮮血。
“仕龍!”
“我靠!仕龍!”
“雷狼,霏霏……別、別走!”
鄧仕龍兩眼一黑,歪頭便倒在了病床上。
……
三天後·喀得哨所。
劉冉和李翔在辦公室內商討著鄧仕龍的恢復方案,作為東北大區的“犬王”,鄧仕龍這個兵是沒有任何長官願意放棄的。
“老李,就用那個辦法吧,我覺得可行。”
“就算這個方法可行,最快也要一個星期,而且是各單位都開綠燈的情況下。”李翔緩緩說道,“你覺得仕龍現在的狀態,能堅持到那時候嗎?”
鄧仕龍已經在團部醫院住了三天,今天下午他突然提出申請,要出院回哨所。可是一直陪在他身邊的王曉芙卻偷偷給劉冉洩露道:“鄧仕龍想轉業!”
如果鄧仕龍去意已決,那領導無論怎麼勸都是沒有辦法的。
見劉冉不吭聲,李翔接著問道:“他還是那樣嗎?”
“對,還那樣,茶不思飯不想,和活死人沒區別。”
“我理解,很理解……”李翔慢慢點著頭,完全明白鄧仕龍此刻的心理感受。
“老李,如果現在用那個方法,咱們就要立刻打報告了。”
“我知道,我在想有沒有別的方法,畢竟我曾經也……”
李翔看了看右手,似乎回憶起了什麼事情。劉冉則是握著右拳,緊緊閉上了雙眼。
鄧仕龍所管轄的四隻軍犬全部犧牲,這件事已經驚動了師部,李翔自然是要全力去挽留鄧仕龍。既然當下毫無方案,那劉冉的意見,也就成了目前唯一可以試試的方法了。
5小時候,灤市市局。
辦公室內,局長剛剛處理完今天的全部檔案,對於趙平的身份猜想,他也有了一份完整的證據。石隊長提交過來的音訊檔案,足以證明現在趙平和“馬蠍子”又搭上線了。所以刑警大隊沒有透露馬腳,而是利用趙平和“馬蠍子”的聯絡,準備揪出這條超級大魚。
“哎,趙平啊,為什麼你會……”
雖然趙平的身份已經得到了證實,但局長依舊稀有芥蒂,他看著那一份份石隊長交上來的檔案,心裏著實不是滋味,如果趙平能為國家出力的話,那真的能充當他的左膀右臂來使用。
“滴滴滴滴!”
座機鈴聲的響起,讓局長回過了神,他看了一眼來電號碼,神色即刻緊張了起來。
“喂,吳團長,您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