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月當空，長安城的街道一入夜便清冷的可怕，重寒的馬蹄聲漸漸消失在空曠的街道，他彷徨地望著城牆上哭成淚人的女子，她為他這樣哭過嗎？

    少年帝王長嘆一聲，移步到她面前，裝作不耐煩地擰著眉頭：“人都走了，你還哭哭啼啼做什麼？吵得朕心煩。”

    傾傾抹了一把淚，白了他一眼，別過頭不看他。

    良久，他靜靜坐在她身邊，目光幽幽望向天際，自顧自地開口，聲音裡透著難掩的苦澀：“我母妃出身歌姬，身份低微比宮女還不如。父皇一時糊塗纔有了我，所以無論我怎樣努力始終讓人瞧不起。”他臉上始終掛著笑，語氣平淡得彷彿在講著別人的故事，“我文才武功京中一絕，可到底比不上重寒。”

    忽然他抬頭直視她的眼，眸光溫潤，眼底滿是追憶：“可我遇上了你，我還記得，那年你在一樹梨花下，腮幫子圓鼓鼓的，手裏還捏著一塊梅子酥，笑容勝似春日暖陽，當真讓人移不開眼。一眼萬年，此生不換……”

    他第一次沒有用“朕”。

    傾傾眼睛連抬都沒抬，聲音是一貫的平淡，聽到他耳裡卻更勝刀霜劍雨：“當時我還小，皇上莫放心上了。”

    他看遍人間冷暖，受盡風雨飄搖，她一句“莫放心上”就輕易否定了他披荊斬棘纔得到的一切。他觸電般起身，眸間驟痛如長夜寒星。

    傾傾彷彿沒看見似的，神色無波無瀾，轉身欲走：“我有點累，想回宮。皇上請自便。”

    龍旬羽從身後抓住她的手腕，目光哀慼：“你的心到底是什麼做的？”他一用力，把她拽到自己懷裏，“不對，你根本就沒有心。”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龍旬羽單手扣住她後腦，霸道的吻帶著若有似無的龍涎香附上了她的唇，月光浮動在他眉目間，如寒江無涯，天地蒼茫。傾傾忘記了反抗，她想起十五歲那年，人潮熙攘的街頭，俊秀如詩的少年把她擁進懷裏，低頭吻上她額頭，臉已紅到了耳根。

    如今他成了君臨天下的帝王，早已不再是她一個人的阿羽。

    封后大典結束當晚，楊玥一襲火紅鳳袍未褪，雍容華貴，豔麗似仙。

    龍旬羽踏入鳳儀宮，不發一語，只是自顧自地寬衣躺在榻上，轉身閉了眼。

    楊玥柳眉微皺：“皇上還未喝合巹酒。”

    他笑得安穩妥帖：“不必，朕乏了，皇后也睡吧。”

    楊玥起身給自己滿了一杯：“那臣妾自己喝。”只聽見酒倒在瓷杯裡的聲音，伴著窗外的叫囂的風，越發的沉默。

    半晌，他起身坐在桌旁，一仰頭灌了一大口，烈酒涌進喉頭火辣辣的，龍旬羽卻只嚐到了難言的苦澀：“皇后有沒有喜歡的人？”

    楊玥沒想到他會這麼問，顯然愣了一下。她低下頭不說話，臉色微紅。

    他面色悲慼，聲音恍若遲暮老人般蒼涼：“不瞞皇后，其實朕從小喜歡過一個人，可她不喜歡朕。”

    “皇上不一樣，您是帝王。”

    龍旬羽沒回答她，一雙眸子孤寂如同迷路的孩子：“若哪天你想離宮，朕定許你一個良人。”他緩緩舉起酒杯，滿眼柔情，像訴說著一個夢，“到時候，情濃酒暖，一生並蒂。”

    楊玥不語，他隨手披了一件長衣，轉身走出鳳儀宮。

    已是子時，水月閣的燭火還亮著，傾傾屏退了一眾奴僕，喝得雙頰緋紅。

    龍旬羽略有怒色，上前一把搶過她手裏的酒，大聲喝道：“你瘋了，還要不要命！”

    傾傾低著頭不言不語，像犯了錯的孩子等待饒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