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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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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時間研究所

    警長離開之後,時間繼續穩步向前,並沒有因為任何的人或事而改變其固有節奏。事實上也沒有人能夠改變時間,愛因斯坦在相對論裡頭對於光速狀態下時間的一些理論,終歸流於假想,至今無法在任何物理實驗中加以證實。

    時間始終是宇宙最神秘的禁區,人們時刻在經歷,卻無法令它為我們做出任何一點改變。她就像一個讓人高攀不上的女神,無數物理學家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卻無人能夠讓她露出一絲笑顏。

    時間很快來到八點半,警長剛剛出門還不到十分鐘,審訊室的門就再一次開啟。當他走進來時,身後跟著兩名身著黑西服的男子,而他在看著我的時候,臉上也不自覺地流露出同情的神色。

    “他在這兒,現在移交給你們了。”警長在桌子上按了幾下,我的手銬和腳鐐被解開了。

    警長失望地看了我一眼之後再次離開,審訊室裏只留下我和兩名陌生的男子。

    這兩人剛進來時,我就在觀察他們。他們的黑色西裝胸口位置繡著莫比烏斯帶的標誌,和我氣密服胸前的圖案一模一樣,顯然是時間研究所的人。

    “聽說你大半夜跑出來吃霸王餐被抓了,之後還砸了審訊室出逃。玩得挺嗨呀!平常你在研究所裡就挺能折騰,沒想到出來之後更瘋狂!”兩人之中的大肚腩笑著說道,語氣和內容都像熟人間的調侃。

    可惜我不記得他。也可能有一點點印象,我不確定。

    他西裝胸口的莫比烏斯帶標誌下面還彆着一個銘牌,寫著“CSO張”,看起來在時間研究所裡頭也算是個有身份的人。

    CSO,銷售總監?首席問題官?使用這個簡稱的職務有好幾個,這位張先生究竟是哪一種?

    而明顯是CSO張跟班的小鬍子聞言則十分辛苦地憋著笑。

    看來這兩位都是認識我的,可惜我搜腸刮肚也想不起他們,只對他們這一身黑西裝的形象有少許熟悉感。並且從這位CSO張的話語裡,至少可以證明之前的這段日子裏,我應該都在時間研究所裡待著。

    我很想從他口中聽到更多的東西,只是暫時不想暴露自己失憶的狀態,便裝作很無奈地對他們聳聳肩,順手從桌上拿起玻璃頭盔,站起身說道:“走吧!我不想聊這個,心好累。”

    跟著兩人來到警局停車場,上了一部同樣帶有莫比烏斯帶標誌的電磁懸浮車。兩人寧願一左一右地和我一起擠後排,沒有人去坐駕駛位。

    “MC32,自動駕駛模式,回程。”CSO張一聲令下,車子自己動了起來。

    車子從警局的地下停車場出來,轉向前往時間研究所的那條路。巨大的莫比烏斯圈全息雕塑在早晨的陽光下不停旋轉,讓人難以察覺的淡淡陰影向西籠罩了一大片街區,把我所乘坐的這部車也覆蓋在內。

    想到警長之前說過的那些話,我的內心開始忐忑起來。會不會纔出虎口又入狼窩?

    但是我沒有時間後悔。電磁懸浮車行駛速度很快,而警局本身距離時間研究所也不遠。才花了幾分鐘時間,我們已經抵達了目的地。

    時間研究所的這片建築羣所處的環境極其優美,放眼望去,彷如一座溼地公園。位於山腳下的地方是一汪佔地上萬平方米的小湖泊,天鵝、野鴨在水面上嬉戲。岸上綠樹如茵,有高大挺拔的喬木,還有盛開著各色鮮花的灌木叢,更有覆蓋所有地面的碧綠草甸,層次分明錯落。

    道路的盡頭是建築羣的正門所在,沒有破壞自然景觀的圍牆或柵欄,彷彿是一片開放式的公共區域。

    然而我注意到,那些隨風飄蕩的落葉在抵達某條肉眼看不見的分界線時,突然被猛烈地彈了回去。

    這是高壓氣幕柵欄!我的腦海裏出現了這個專業名詞。

    這種無形的圍牆雖然肉眼看不見,但是效果遠比一般的實體圍牆都要好用得多。從隱藏在地面上的噴口噴射出的高壓氣流,會形成一道高達十米以上的隱形圍牆,將一切靠近圍牆的東西反彈回去。

    在我的印象中,目前最大功率的軍用級超高壓氣幕柵欄,連常規的槍炮都打不穿,除非是用動能達到一千兆焦以上的電磁炮進行轟擊,才能將其打穿。

    一千兆焦是什麼概念?

    一噸TNT爆炸當量為4190兆焦,一千兆焦就是將近250公斤TNT的當量。以一個世紀前,也就是21世紀初的武器裝備來比較,一枚常規的155mm榴彈炮的末端動能只有15兆焦,直接命中坦克的話,可以秒殺任何型號。而擁有與250公斤TNT同等威力的一千磅集束航空炸彈,完全可以輕鬆炸掉一個坦克師的叢集。

    再直觀一點,一部一噸重的小汽車時速160公里時的動能就是一兆焦,乘以一千倍的話,就是一列擁有17節車廂的超長版復興號動車。

    簡單來說,只有時速超過160公里的超長版復興號動車組,才能撞穿最大功率的超高壓氣幕柵欄。

    然而高壓氣幕柵欄之所以成為這個時代的圍牆首選,倒不是因為其驚人的堅固程度。而是因為沒有可攀附的地方,也就不存在被人爬牆侵入的可能。

    除了無法阻隔外界的視線,高壓氣幕柵欄不止能阻擋外人外物的入侵,還有極好的隔音、防塵等效果。但是好用的代價就是高成本,普通的空氣壓縮機最多隻能製造一幅阻擋空氣對流的空調氣簾,根本支撐不了高壓氣幕。

    根據高壓氣幕柵欄的使用面積來計算,每生成幅寬一米的氣幕大約需要4000千瓦時的壓縮功率。而時間研究所建築羣的圍牆周長以3000米計的話,就是0.12億千瓦時的輸入功率,相當於一個1.2萬MWe的核聚變反應堆的發電量。

    當然,除非是經常遭遇大規模襲擊,否則一般的組織或者公司也用不上軍用級超高壓氣幕柵欄。時間研究所地處的這個城市,怎麼看都是一個安逸祥和的地方,想來安防級別的氣幕柵欄就足夠用了。而且就算是民用安防級的氣幕柵欄,平時也不需要全功率執行,可以由系統智慧控制,結合外部感測器對功率分配實現向量調控。

    也就是說,對於沒有遭到外人外物入侵的區域,完全可以在待機狀態下以最低功率執行,只對遭到入侵的那一小段進行全功率噴氣。這樣一來,結合儲氣裝置的使用,實際消耗功率一般只會達到滿負荷的十分之一。

    但即便是這樣,要想生成一面足夠將整片建築羣完全包圍的高壓氣幕柵欄,就需要一部核動力蒸汽壓縮機。也就是說,在這個時間研究所的建築羣裡,居然藏著一座核反應堆!

    想到這點,時間研究所在我眼中瞬間化為一隻張牙舞爪的龐然怪獸,讓人顫慄。

    就在我焦慮地思考這個問題時,坐在右手邊的CSO張突然開口問到,“你在緊張什麼?”

    我轉過頭去,對上了他的眼睛。

    在CSO張那雙因為過多的臉部脂肪而被擠佔了生存空間的眯眯眼當中,閃爍著洞悉一切的掌控感。他對我應該非常熟悉,但是我能不能信任他,該不該開口向他詢問。

    但是有一點很明顯,他和小鬍子一左一右把我夾在中間,一幅生怕我逃跑的樣子。

    他們不信任我,至於他們值不值得信任,我沒有把握,於是漠然以對。

    見此情形,CSO張突然咧開嘴笑了,“你這傢伙,嘿嘿……”

    他似乎發現了我的異常。

    這時候,車子在一條橫貫馬路的黃線前停下。這條黃線與我之前判斷的高壓氣幕柵欄處在同樣的縱深,想來應該就是研究所的大門位置。

    路邊的綠化帶裡飛出一枚只有乒乓球大小並閃爍著紅燈的球形機器人,對車子進行安檢掃描。幾秒鐘之後,球形機器人的指示燈變綠,車子便壓過黃線,向不遠處的建築羣駛去。

    車子從巨大的莫比烏斯帶全息雕塑底下駛過,在道路盡頭處停下。我們下車之後,無人駕駛的車子自己一溜煙跑了,向着不遠處的地下車庫駛去。

    我抓緊時間打量周圍的環境,直覺地認為這很重要。

    最吸引我目光的自然還是那座作為城市地標的全息雕塑,只有在近處才能真正感受到它的巨大,目測不少於一千米高。這座莫比烏斯帶雕塑雖然沒有實體,而是由空氣中的漂浮顆粒經磁場排列並折射外部光線而形成的全息影像,但依然有著極其強烈的視覺衝擊。

    此刻我就在雕塑的腳下,感受著那種鋪天蓋地的壓迫感。只是相對於時間研究所正在進行的未知實驗給我帶來的壓力,眼前僅僅是片刻的震撼,我很快就收回了視線。

    回過頭,近在咫尺的是一棟辦公樓式樣的建築,從外面看起來只有五層樓的樣子,在這個城市裏算是非常低矮了。辦公樓的正前方立著一塊一人多高的黑色方解石招牌,上面有三個鎏金的陽刻字母——IOT。這是時間研究所的簡稱。

    我還在四下裏打量著,身後卻被人推了一把。回頭看去時,只見CSO張衝着我努了努嘴,示意我趕緊跟上走在前面的小鬍子。

    走進辦公樓,離開了陽光的眷顧,我感覺渾身冰涼,彷彿被一隻巨大的怪獸吞入腹中。

    “你一旦加入時間研究所的實驗,可能連命都沒了!”警長說過的話一遍又一遍地在我腦海中迴旋,像洗衣機裡翻滾的水流,泛出大量的泡沫,攪亂了我的邏輯能力,遮蔽了我深埋在靈魂深處的那些記憶。

    渾渾噩噩地走進一間辦公室,在CSO張的示意中坐下。桌面上的裝飾鍾顯示當前時間是早上八點四十六分。

    他促狹地看著我,享受著我滿臉驚惶的表情。

    我終於在他的注視下來到了一個爆發的關口,“你想說什麼?”

    “哈哈哈!看來你又把我忘了。”CSO張開心的樣子像是聽到了一個很有趣的笑話。“習慣性失憶,真是有趣的傢伙。”

    “還有夢遊。”一旁的小鬍子忍不住提醒了一句。

    CSO張聞言卻收斂了開心的笑容,換成一臉苦澀,“你說你,不好好睡覺,大半夜瞎溜達什麼?而且就算要溜達,咱們研究所還不夠大嗎?非得跑出去……唉,頭疼,我被你坑死了!”

    他焦慮地用指節不停敲擊桌面,顯然是遇到了什麼難題。

    “我坑你?為什麼?”意識到這個胖子對我沒有什麼惡意,我才放心地搭茬。

    “我是研究所的安全主管啊,你居然從我眼皮子底下跑出去了。而且更過分的是你還把實驗用的氣密服也給穿出去……你這夢遊的病可不輕啊!你說這要是讓金教授知道了,他該怎麼處分我?”CSO張不忿地衝我抱怨,飛濺的唾沫星子甚至跨過桌面,直撲我的臉上。

    我強忍著不適,剋制自己不去擦臉,而是給了他一個建議,“你可以不告訴那位金教授。”

    這時候小鬍子也在一旁拍著胸脯說道:“頭兒,這事兒他不說,你不說,我也絕對保密!”

    “你當別人都是傻瓜?”CSO張一臉不屑,“他跑出去,監控是會記錄的。早晚會被金教授知道。”

    “這個,真不會。”小鬍子賊兮兮地壓低了聲音,“昨天半夜我值班的時候,研究所突然出現大面積電力故障,監控系統也因此而停擺。等故障排除之後,我就發現這小子不見了。”

    CSO張聞言扇了他一腦瓜子,“半夜發現?你要真是半夜就發現他不見了,為什麼直到早上八點才通知我?都是你小子闖的禍!”

    小鬍子縮了縮脖子,竭力申辯:“頭兒,這事兒真不怨我。電力故障又不是我造成的,而且我也不可能24小時盯著他啊。雖說我發現得遲了點,但好歹也在早上交班之前發現問題。這不,他也被找回來了。就當這事兒沒發生過吧!”

    “電力故障的具體時間是什麼時候?是什麼原因?”CSO張壓下內心的怒火,耐著性子回溯事件經過。

    “差不多從十一點多開始,一點半左右恢復。據說是實驗室那邊的問題,反應堆過載,連氣幕柵欄都關閉了。其他的我就不清楚了,實驗室那邊不可能告訴我細節。”小鬍子爲了撇清自己的責任,事先已經做了比較詳盡的準備,“而且我查過監控影片了。莊周就是在電力故障發生的那段時間跑掉的,沒有被任何監控記錄下來。我也是事後調查外圍草坪,發現了他的腳印,才確認他夢遊離開研究所的。”

    這個結果令CSO張也大大地鬆了口氣,思考了片刻,做出一個決定:“既然這樣,咱們就當他沒離開過研究所範圍,只是日常夢遊。至於這套氣密服,嗯,我現在馬上送回實驗室。”

    說到這裏,他看了我一眼,“兄弟,平常我也挺照顧你的。這事兒說起來你也有責任,咱們互相幫個忙,事情就這麼過去了。行不?”

    “行。”我點點頭,接受了這個對大家都有好處的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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