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逃犯
我是誰?我在哪?我要做什麼?
站在陌生的街角處,我的內心十分迷茫。人生的記憶彷彿從此刻纔剛剛開始,在此刻之前,世界上似乎沒有我這個人。
站在十字路口的一角,一輛CVD壓路機慢慢地往左前方駛去,車後方的石墨烯路面煥然一新。道路的盡頭,一個巨大的莫比烏斯帶全息雕塑高掛天空。
這一幕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熟悉感,但也僅此而已,記憶並沒有翻起任何浪花。
這時候我的腹中傳來一陣如雷鳴般的咕嚕聲,感覺像是一天一夜沒吃過東西一樣。於是我轉頭四下裏看看,在與莫比烏斯帶雕塑完全相反的方向上,不遠處有一間24小時便利店。
什麼事情也不如填飽肚子重要,我暫時放下內心的困惑,向便利店走去。
感應到客人來訪,便利店的自動門安靜地向兩邊滑開,真人比例的全息導購員把我迎進店裏,同時不忘來一波廣告宣傳:“瘋狂大樂透將於今晚二十一點準時開獎,已經累積21億獎金。有緣人你在哪裏,趕緊把21億帶回家!本店新到一批……”
“即食品在哪裏?”我打斷了它的喋喋不休。
全息導購員的人工智慧還算不錯,及時停止了讓人厭煩的廣告,帶著我走向即食品櫃檯。說是櫃檯,其實這就是一面全息展示牆,數百種的即食品微縮圖示讓人眼花繚亂。
“請問您需要什麼型別的即食品?我們這裏有米飯套餐、中式麪點套餐、西式……”
“米飯套餐。”我再次打斷它。
於是展示牆上的圖示放大,多餘的選項隱去,只剩下十二款米飯套餐供選擇。我不記得自己的喜好,只是從中隨意選了一款。
這時全息展示牆後面的牆壁開啟,一對機械臂捧著一個鋁箔包裝盒伸了出來。我接過冰冷的包裝盒,來到便利店的吧檯區,坐在高腳凳上。
撕開包裝盒封籤的瞬間,盒子開始發熱。不到半分鐘時間,盒子兩端的活釦自動彈開,熱騰騰的飯菜可以吃了。
米飯套餐蒸騰的煙氣模糊了面罩,這時候我才發覺自己戴著宇航服式的玻璃頭盔。摘下頭盔的時候,頭盔的氣密軟襯隨著我的動作外翻,露出裏子,上面是一串十八位數的數字,以及“實驗者”三個字。
編號350204……18的實驗者?疑問在我的腦海中升起。
但如果這串數字真的代表這套氣密服所屬的實驗者編號,字型也不應該是手寫,至少要做一塊銘牌鑲上去吧。而且這些字書寫的位置又是如此的隱秘,肯定有某種特殊的意義。
我一邊食不知味地往嘴裏塞東西,一邊思考著自己的身份。雖然始終沒能找到答案,但是不知不覺中一份米飯套餐已經吃完了。
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這套氣密服的胸口位置有一個莫比烏斯帶的標誌,和我剛纔在十字路口看到的那個巨型雕塑一模一樣。如果我要找回失去的記憶,怕是要去那個方向走一遭才行。
感受著胃部傳來的飽足感,把配餐飲料一飲而盡,整個人原地滿血復活了。我決定放棄無謂的思考,去莫比烏斯帶雕塑下面的建築羣尋找更多的線索。
就在我起身準備離去的時候,便利店的全息導購員站在了我的身前,“您的消費一共是30元,請支付。”
“同意支付。”現時代的消費環境已經完全貨幣電子化了,刷臉付款,語音確認。人們徹底擺脫了紙幣、錢包和銀行卡這些東西,連身份證都成為歷史。
全息導購員看了我一眼,“您的賬戶現金餘額不足。”
“那就信用支付。”我不在意地擺擺手。
我正想走,全息導購員卻不依不饒地攔著我,“您的信用支付已受限。”
沒現金、沒信用……哪怕是一個新生兒都有基本的信用額度好嗎!
我混得是有多慘?
不就是三十塊錢嘛,我咬牙切齒地吼道:“再不行就抵押支付!”
“您的名下沒有可抵押的有價資產。”全息導購員面無表情地看著我,“請在五分鐘之內找到擔保人為您完成支付,否則本店將報警處理。”
這種情況下,只能找認識的人救急了。我摸了摸自己的手腕,卻找不到通訊手環。
全息導購員的人工智慧看出了我的尷尬處境,主動提醒道:“本店可以提供通訊工具,請問您要聯絡誰?”
聯絡誰?這是個好問題。
我連自己是誰都記不得,還能記得誰?
就在我進退兩難之時,便利店大門再次滑開,在另一名全息導購員的引領下,一個漂亮的女孩走了進來。她那頭烏黑順直的長髮同樣給我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我總覺得不久之前應該見過她一面。但是她眼中的陌生感又否定了我的判斷,她不認識我。
黑長直女孩在門口的時候已經把事情的經過聽了個大概,進來之後便開口說道:“多少錢?我幫你付吧。”
相比於精緻的五官,她的聲音中有種特殊的親和力,更能打動人心。
但我還是拒絕了她,“不用了,謝謝!”
三十塊錢的欠單,就算被送去警局,也不會是什麼大問題,最多被申斥一番,然後留下一個信用汙點。既然我的信用支付都已經被限制了,哪裏還會在乎一個兩個的信用汙點。而且我恰好對自己的身份存疑,警局也是個解決問題的好地方,不妨走一趟。
“你確定?”女孩驚訝地看著我,“你不需要跟我客氣,我只是想幫一個力所能及的小忙而已。”
“真的不用了,我遇到了一點麻煩,本來就需要去警局一趟。”我衝她笑了笑,把這個善良的女孩記在心底。
幾分鐘之後,一部閃爍著警燈的懸浮車停在便利店門口,兩名巡警下車,把我押了上去。
買完東西的女孩則一臉遺憾地站在自己的車旁,目送警車遠去,深深地嘆了口氣。
就在這時候,又一部懸浮車在便利店門口停下。這是一部七座廂式車,從車上下來四個黑衣男子,一臉懊惱地看著漸漸遠去的警車。
其中一名黑衣男子抬起手腕,對著通訊手環說道:“老闆,我們遲了一步。姓莊的被警察帶走了。”
黑長直女孩聞言一臉狐疑地轉頭看了這群黑衣男子一眼,然後駕車離去。
我坐在警車後排,被戴上了手銬。這似乎有些小題大做了,不就是三十塊錢的事情嘛。
不一會兒,警車駛入警局車庫。兩名巡警一人抓著我的一支胳膊,進了一部電梯。
“前往第二審訊室。”其中一名警察對著電梯通訊器說道。
接下來,我感覺電梯先是上升了一段距離,便開始橫向移動,拐了幾個彎之後終於停下。門開啟時,已經到了審訊室。
“在這兒等著吧。”兩名巡警把我的手銬固定在桌上,便打算原路返回。
我本能地察覺到事情有些不對,只有暴力犯罪嫌疑人及重刑犯纔會把手銬固定在桌上,像我這種一般經濟糾紛案件的,甚至連手銬都不需要。
“等等,我不就是欠了便利店三十塊錢嗎?至於把我銬這樣嗎?”我喊住了他們。
其中一名巡警回過頭來,指了指自己的手環,臉上露出嘲諷的表情,“你是公開通緝的逃犯,可不是什麼三十塊錢的事情。老老實實在這裏坐著吧!”
我是逃犯?這可是個重磅訊息!
圍繞著身上帶有莫比烏斯帶標誌的氣密服,我之前對於自己的身份有過諸多猜想,神秘組織的工作人員、頭盔留言所說的實驗者、醫院走失的失憶患者,唯獨沒想過自己是個逃犯……
竟然是逃犯啊,那我豈不是自投羅網了?
既然我是逃犯,那麼現在的首要任務豈不是繼續逃跑?
雖然我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壞事,更不覺得自己是個壞人,但骨子裏崇尚著自由,字典裡也不收錄“坐牢”這個詞。
我得跑!
於是我開始打量這間審訊室。
審訊室裏的擺設非常簡單,身後的電梯門、身前的房門、三張椅子,一張桌子,一旁的牆壁上嵌著一面單向透視玻璃,屋頂的一角有一個監控攝像頭正對著我。這就是全部。
唯一的那張桌子是個多功能平臺,遠離我的一側是操作區,此刻正處於待機狀態,桌角的液晶屏上顯示著當前的日期和時間:2131年06月13日零時37分。
我大概回憶並且估計了一下,從之前突然在街頭“清醒”過來開始,到現在差不多過了半個多小時。換句話說,我的記憶應該是從午夜十二點左右開始的。至於06月13日這個日期,雖然不記得以前曾經發生過什麼,但直覺這是個對我而言非常重要的日子。
記憶什麼的且放在後麵再去考慮,現在應該想想怎麼從這裏逃走。
我不知道單向透視玻璃的另一面有沒有人正在看著我,從我的角度看,那就只是一面鏡子。但現在是午夜時分,警局裏應該沒多少人。如果我的案子不是特別緊急的那種,估計不會第一時間派人來審訊我。
就當沒人在看吧,只要是理論上存在著可能性,我就會忍不住去估算成事的機率。這或許是根植於骨子裏的賭性。
審訊室裏能動的東西不多,我屁股下面的椅子是固定在地面的,不過桌子對面的兩張卻是可以移動的。也許我能利用那兩張椅子做點什麼。
我蹲下身子,雙手依然掛在手銬上,兩腳卻從桌子底下伸到對面,去勾對面的那兩張椅子。必須慶幸我不是那種十惡不赦的死囚,腳底下並沒有被戴上腳鐐,不然可做不出這樣的動作。
很快地,其中一張椅子被我勾倒,“哐當”一聲砸在地面,巨大的聲響迴盪在審訊室裏。我鬧出的動靜實在太大,不得不停下來等一會兒,等待未知的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