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研究所的人來得很快，估計也是因為支援者不好找。一個小時之後，來接我的車到了，就在樓下等著。

    此時我已經收拾好了換洗的衣物，這也是9102裡頭我唯一能夠帶走的東西。其他高價值的物件，也已經被法院一併打包查封了。帶著為數不多的衣物，我來到樓下，只見門口兩個黑西裝的男人正在那裏等著，一個大肚腩，一個小鬍子。

    挺熟悉的兩張面孔，但是我不記得他們是幹啥的。如果不是兩人的西裝胸口都帶有莫比烏斯帶標誌，我幾乎要懷疑他們和放高利貸的人是一路的。而那些黑衣男子此刻就在不遠處盯著碧山公寓的大門，看樣子是抓不到我誓不罷休了。

    眼看著我居然主動從公寓裡走出來，他們趕緊就要湊過來。但是我怎麼會給他們機會，直接就上了時間研究所的車，還挑*釁地衝他們揮手告別。

    我承認這種行為有點多餘且幼稚，但是管他呢，這兩天我實在是太憋屈，實在是需要發泄一下。

    黑衣人被我氣得吹鬍子瞪眼睛，並且開著黑色商務車一路跟著我們，直到來到莫比烏斯帶全息雕塑下，意識到我進了時間研究所，這才死心。

    胸牌上寫著CSO張的大肚腩自然也注意到了這輛黑色商務車，似笑非笑地問我，“惹麻煩啦？”

    已經在之前體會到歷史慣性的我也不怕會引起什麼變數，毫不掩飾地答道：“是啊，放高利貸的。”

    CSO張聞言點點頭，“我看也是。你這身行頭挺講究的，看起來也不像是缺錢的人，如果不是迫不得已，想來也不會報名當志願者。”

    志願者，說的倒是好聽，其實不就是賣命者麼。我倆相視一笑，心照不宣。

    “是因為昨天股市崩盤嗎？我也虧了不少。”CSO張繼續問道。

    他猜得倒是挺準，但是對我來說就太扎心了，以至於我不想再回答這個問題。

    CSO張見我臉色不渝，頓時明白自己的判斷無誤，當即閉口不言。股市虧錢是正常現象，但還不至於血本無歸，頂多是割肉。像我這樣用槓桿玩股指期貨的，破產就是一眨眼的事情。

    車裏不再有更多的交流，車子也在行政樓前停下。在我的記憶當中，這是第一次來時間研究所，但是對行政樓大堂的格局卻非常熟悉，肯定是因為過去……未來的緣故。我的過去，當前時空的未來。

    CSO張把我帶到他位於二樓安全部的辦公室，小鬍子則給我們端來兩杯咖啡之後離開。

    “在接納您成為志願者之前，我們還有很多準備工作要做。”這位大肚腩的安全部主管像是完全忘記了之前的對話，臉色嚴肅地開始正式談話。“首先我們需要驗證您的身份，請把您的個人手環亮出來。”

    於是我伸出左手，在他的示意下，把手腕伸到一臺感應裝置前。

    “滴”的一聲，一面全息屏從CSO張的辦公桌上彈起，把我的個人檔案、醫療記錄、財務狀況及履歷全部公開展示出來，有些訊息甚至連我自己都不曾看到過。這種操作需要非常高的許可權，就算是地方警局也不能隨意調閱公民的這些資料。看來時間研究所還真是一個級別非常高的科研機構。

    “嗯，履歷清白，教育良好，無犯罪記錄，無疾病史，信用破產狀態。”CSO張一邊看一邊點頭，“莊先生，目前看來您基本符合我們的要求。接下來我們將會對您進行全面體檢，只要體檢也透過了，研究所的負責人將會親自和您見面，並簽訂志願者協議。”

    說到這裏，他頓了一下，然後看著我的財務狀況一欄說道：“經濟問題是最次要的。只要你進了時間研究所，就算接下來央行起訴你，法院和警方也不會來這裏抓人的。你放心。至於高利貸什麼的，那就更加不用擔心了。一旦進行實驗，兩千萬補助金能夠解決你所有的麻煩。”

    聽他這麼說，我知道這件事十有八九沒跑了。所謂的體檢，其實只不過是走過場，只要我沒有什麼嚴重的隱疾，幾乎不會對實驗效果帶來什麼負面影響。

    接下來他帶著我去做體檢，但是目的地和我預期的卻不一樣。體檢的地方在三樓人力資源部，而不是我感覺中的另一個地方。雖然我不記得那個地方，但是可以肯定不是在行政樓三樓。

    體檢和預期的一樣順利，我的身體不存在任何問題。但是在出門之前，我讀過那本小冊子，裡頭提醒我：我是一個夢遊加失憶的“患者”，每一次夢遊都會伴隨失憶的現象。

    當然，所謂的夢遊和失憶都是假的，是爲了三個月之後順利實施發財計劃所做的準備工作。

    完成體檢之後，我被安排在人力資源部的會客室裏等候。不一會兒，一位身著白大褂的白髮老人興沖沖地趕了過來，正是時間研究所的負責人金教授。雖然什麼都不記得，但是我在看見他的一瞬間就知道他是誰。

    “聽說你報名成為我們的志願者？我帶來了合同，你看一看，沒問題就簽字吧！”他比我想象的還要性急，連面試的過程都省了。

    看來時間研究所招募實驗者是個大難題，在明知道有生命危險的情況下，並沒有多少人願意爲了兩千萬而賣命。是啊，這年代，如果真敢豁出命，想要賺兩千萬也不是什麼難事，比如去當器官種植者，用不了兩年就能賺到兩千萬，前提是你沒瘋掉。

    眼見金教授這麼急著要和我簽約，我的惡趣味來了，按照小冊子裡的要求對他說道：“其實我有病。”

    “啊！你有病？”金教授聞言臉上有些失望，同時看了看我的體檢報告，“沒查出來啊。”

    我指了指頭部，“問題在這兒。我有夢遊症，而且每次夢遊之後，都會引起失憶。”

    聽到這個“不幸”的訊息，金教授臉色陰晴不定地看著我，過了一會兒，按下桌上的通話器說道：“讓陳醫生上來一趟，三樓會客室。”

    不一會兒，又一張熟悉的面孔出現在我的面前，正是妝容魅惑的陳醫生。金教授把我的“病情”向陳醫生簡單說明，並徵求她的意見。不過我注意到金教授眼神中強烈的渴望，顯然是希望聽到利好的意見。

    我的條件是相當優秀的。受過良好的教育，意味著能夠迅速接受新知識，能夠較好地配合莫比烏斯帶-時空閉環實驗，不會像那些教育程度低的人那樣對未知事物莫名恐慌。除了腦子“有病”之外身體健康，意味著我能經受得住時空扭曲粘接過程中的不適。信用破產這點就更好了，缺錢意味著我別無選擇。

    綜合上述理由，金教授打心底裏希望我能夠透過陳醫生的評估。

    陳醫生顯然也明白金教授的期待和性子，思考了片刻之後給出自己的“專業”建議，“從醫學角度來看，除了幼兒時期因為大腦發育不夠成熟而多發之外，成年入引起夢遊症的原因主要來自於精神上的壓力。問題並不是很大，只要舒緩壓力，並讓他有宣洩的渠道就行了，並不影響身體健康。至於失憶，嗯，那是個複雜的問題，但對我們的實驗本身應該也不會造成什麼影響。具體還是需要教授您親自定奪。”

    金教授聞言麵露喜色，“這樣啊，那就先簽約吧，觀察一段時間再說。”

    什麼觀察一段時間，在座的三個人心裏都明白，事情就這麼定了。只要沒有意外發生，我就是下一次實驗的“小白鼠”。

    就這樣，我成功加入時間研究所，成為實驗“小白鼠”，開始為三個月之後的發財計劃進行前期準備工作。

    別看我只是“小白鼠”，但是要做的事情還真不少。

    根據小冊子裡的要求，我在這短短的三個月裡必須掌握莫比烏斯帶-時空閉環實驗的原理及裝置操作，到時候才能自行調整實驗艙的時空座標，把自己送回到3月13日。

    除了實驗相關，我還得掌握駭客技術，侵入時間研究所的系統，掌握監控系統和門禁體系，為最後一天的計劃實施鋪路。

    同時我還需要時不時地演個戲，“夢遊”一下，“失憶”一下，讓金教授和研究所的工作人員們習慣這種異常狀態，為三個月之後真正失憶的我打掩護。

    時間緊，任務重。我只剩下90天時間去做這些準備工作。

    從來到地底實驗中心的第一天起，我就開始忙碌起來。裝置操作那方面的東西可以慢點來，我首先要做的就是學習駭客技術，儘快侵入研究所的內部網路。只有掌握了監控和門禁，我才能自由出入一些要害區域，進而學習實驗方面的相關知識。

    對於一個學金融的人來說，學駭客技術可不容易，完全就是零基礎。我必須不斷地學習，同時結合實踐，又不能引起研究所工作人員的注意。很多操作我不敢在自己的住處嘗試，不得不假借夢遊的名義，大半夜摸出去，找地方進行操作——比如醫務室。

    醫務室是地底實驗中心除了我住處之外門禁最鬆的地方，這裏的門禁對我是開放的，因為我每天都要去接受一次簡單的體檢。我唯一需要攻克的只有工作臺上的全息終端，並透過那裏入侵研究所內部系統。

    不過問題不是很大，因為是陳醫生專用的終端，她也就沒有關機之前退出賬號的習慣。利用她現成的賬號，我隨時可以進入研究所內網，慢慢實踐提高自己的駭客技巧。

    一個月之後，我成功獲取了內網日常維護工程師許可權，可以在不驚動他人的情況下，偷偷給自己開放各種低端許可權，從而讓自己的觸角延伸到其他地方。

    一個半月之後，我進一步攻克了安全部的監控系統，可以隨意關閉或篡改監控攝像頭。這樣一來，我就不用擔心自己潛入某些地方而被人發現。

    兩個月之後，我解鎖了自己的通行許可權，能夠自由前往地面各非要害區域，並且可以在地底實驗中心暢通無阻。

    兩個半月之後，我終於摸清了實驗艙的基本設定，並且在其中埋下了一段控制程式碼。這段程式碼可以在必要的時候發出一段偽指令，欺騙實驗中心的安監繫統，觸發故障警報。

    一切準備就緒，就等實驗開始。

    在這三個月裡頭，我“夢遊”了不下十次。一半發生在地底實驗中心，另一半則發生在地面行政樓及周邊。之所以“夢遊”，有些時候是因為跑出去幹壞事被人撞見了，假做夢遊糊弄過去；有時候則是我有意為之，以便讓研究所的工作人員對我的“夢遊”和“失憶”養成習慣。

    嗯，因為這個，連帶著我的演技也從零基礎開始變得專業了。

    為此金教授對我也是又愛又恨，若不是實在沒有人願意拼死報名成為實驗者，他估計真的很想把我給換掉。至於為什麼沒有人報名，我在侵入研究所繫統的同時，也查到了一些東西——在我之前，時間研究所至少進行過八次以上的真人實驗，均以失敗告終，原因不得而知。

    這些人從此成為失蹤人口，均已在本市警局備案，當地人也多少有些耳聞，自然也就沒人願意報名。在明知必死的情況下來報名成為實驗者，那不是賭博，而是拿命換錢。與其這樣做，還不如去南美或者非洲當器官種植者，賭一賭自己能不能熬過兩年。

    別人不知道實驗失敗的原因，但我是知道的，在未來的我給的小冊子裡就有提到，我也親身經歷過，就是時空糾錯第二階段——24小時之後的時空排斥。因為這些人透過時空閉環回到的過去並不是一天之前，而是更早一些的時間點，所以他們在能夠走出閉環之前已經被時空排斥。

    像我一樣能夠僥倖逃脫的，可以說是絕無僅有，但是代價卻是讓三個月前的自己當了替死鬼。也不知道這是不是又一個塞翁失馬，福禍難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