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完結篇
這脾氣不好的人出手毆打人便以屬於侵犯,何況神仙出手打了一頓,不是旁人,正是仙界主君,六道之統仙君明賢。
他口中的打,估計可能就沒那麼簡單了。
葉酒晚低垂的眉眼挑了挑,“父親......當年渾身是血,死在了他的靈獸面前,仙君在上,可是遺漏了什麼地方。”
葉酒晚腦殼突突的響,她話音剛落,仙庭腳下忽然一陣搖晃,晃倒許多腳踩高蓮的女仙子,地震四方。
“護駕!快護駕!”
“保護仙君,有什麼東西上來了!”
“仙庭下有東西在咬,眾仙客快快離開!”
“報告,是千麵長蟲!”
“那畜生怎麼在這兒?!”
“回大人,是有人把它給引出來的。”
“什麼......!”
譁聲尖叫,眾人腳下踩踏似群馬奔騰,一齊向仙庭五門逃去,可顫抖搖晃的穹頂忽而砸落下一塊來,幾道慘死哀嚎後,殿內蠟燭不知被何人絆倒,眾人便是徹底慌了神,紛紛望向仙君明賢與葉酒晚這邊。
火海,天災,血流,死亡......
一切都那般與十年前如此相似,火海蔓延,天落雨劫,往事重現眼前,既傷了葉酒晚的眼,亦傷了悅塵的眼。
一聲刺銳的鳳鳴,如驚鴻之鳥,一鳴驚人,窮奇綠髮下飛出一抹夕陽,火光映照的它格外紅豔,宛如當年的璧影。
悅塵啼嘯一聲,其如鐘鼓笙簫縹緲空靈的悅音傳出很遠很遠,她在呼喚,呼喚葉酒晚,也呼喚著昔日的自己。
宛如察覺到十年前命定的宿敵,宛如璧影的靈魂一霎覺醒,宛如葉酒晚曾經說過的‘璧影是隻有擔當的大鳳凰,但我相信悅塵會做得更好。’
她們都經歷過那場災難,她們都曾被過往扯住了靈魂,因為她們心底明白,往事終有一日會爬回心頭。
如今,它爬回來了。
也將是最後一次爬回來,最後一次對自己的過往說聲再見,道一聲對不起的機會了。
“仙君明賢,這是怎麼回事?!”
此時情急之下,葉酒晚也不管它什麼尊稱不尊稱了,是抓起名字叫就行了。
仙君明賢倒也不甚在意,“自古一山不容二虎,玉龍幾年前便脫離吾的控制了,它來找我,只是想取代我的位置。”
葉酒晚蹙眉,“那你打算如何!”
仙君明賢慢慢閉上眼,“隨它。”
葉酒晚驚愣,“什麼?你死了,讓這天下怎麼辦?!”
“這天下,有幾個服吾的,拉幫結派,誰不想要我吾,酒晚,你像你的父親,吾說的不是相貌,是做派,如今,各自為政的時代來了,吾疲了,亦不想再望著眼前這些紛紛擾擾,這天下,自便吧。”
葉酒晚一時語塞,“你......!”
她嘖了一聲,心說你倒好個風流倜儻瀟灑人間了啊,知不知道要因為你會死多少無辜之人,到頭來,賬還不是算在你頭上,你跑的了?
怒哼一聲,葉酒晚拂袖而去,“悅塵,應戰!”
如迴應她的出將請戰般,千麵長蟲死亡般的嘶吼震懾著仙庭每一個擔驚受怕的仙神。
他們惶恐不安,看著葉酒晚翻身跳上那隻火紅鳳凰的脊背,英姿颯爽,目色平靜,他們看不出她們身上的一絲狂傲霸氣與不羈,唯有平靜到極致的救贖般的安心,腳下每走出的一步,都在吶喊。
大殿搖晃不止,眾人幾乎站立不穩,唯有悅塵步伐平鍵,絲毫不動搖。
“仙君,”忽然,葉酒晚身下的悅塵停下步伐,她轉頭回眸一笑,道,“我父親說,他一點也不恨你,我也不會怪你殺了他,包括他的靈獸,它也不曾怪你。另外......”
葉酒晚轉頭看向與凜下月站在一排的神綣,道,“問清仙子,下月需要正途來指引她,我希望你不要枉顧她。”
說罷,葉酒晚轉回頭,目視前方,平靜而淡然,像是在等待什麼,默默地從仙庭五門的正中徑直走出。
凜下月伸手欲拉她,卻被神綣制止了,“可是......”
神綣搖搖頭,道,“她有她的選擇,你也是,下月。”
走出華庭高門,低眸瞰去人間滿目瘡痍,風雲詭譎,眸望去黑雲壓城,不見天日。
“我們有場惡戰,酒晚,那個......璧影的記憶,我全想起來了。”悅塵踟躕了兩下,低了低眸道。
“別怕,”葉酒晚輕輕攔住她的脖子,“這次有我。”
其實至始至終,她需要打敗的只有自己罷了。
葉酒晚道,“千麵長蟲在哪?”
悅塵抬首望天,道,“它無處不在。”
嗚嗷——
蒼天一聲怖怒長嘯,震懾心口,聞聲不見形最是引人遐想,令可怕的猜測爬上心頭。
葉酒晚冷笑一聲,“既然它不肯露面,那定是要我們去找它,看來戰場不在這兒,走吧,那我們去找它。”
悅塵頷首,展翅欲飛,就在這時,一道空靈虛無的天籟從殿中傳出。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命熵康正統九世之女,得字天極,掌六道,封德康,為仙庭第十重主君,‘仙君天極’,欽此。
高空之上,詔旨傳出了仙界,傳入了凡界,傳過了南海,傳入了南崖。仙黌穹頂之下,老者輕輕撫過蟠桃侍女圖,嘴裏喃喃有詞。
“寂蓮吶,你當初所願老身替你成了,你倒是,再對老身笑笑吶。”
“這仙君明賢什麼意思?”悅塵騰空而起,撲扇著巨翼不解地問道。
葉酒晚回眸,最後望了身後的仙庭一眼,彷彿是透過它看何人。
她知道,仙君明賢就坐在那九九八十一階高梯上,也同她一樣,看著她所在的方向。心有靈犀,萬物皆無,大概便是如此了吧。
“我想......他一定很愛我父親,”葉酒晚的目光沾染上了些許淡淡的同情,“不然怎會一看到我,就笑的像個孩子似的呢。”
也許,那凡間的條條框框,真的禁錮了人們靈魂深處所渴望的東西太久了。
愛情,選擇。
還有自由。
“悅塵,倘若今日我沒能活下來,你便助我廢除這過往的一切不合理吧。”
“你說什麼傻話呢,你會活下來,我也會,我們都會。”
葉酒晚笑笑,“嗯,我們都會。走吧。”
黑壓壓欲催頂的雲翳厚的過分,如一隻只張牙舞爪猙獰的惡鬼朝她撲來。
千麵長蟲惡聲惡氣的長嘯四面楚歌,幾乎每一次電閃雷鳴時都會看到它一掠而過的殘影,卻是如何也無法分辨這究竟在何處。
“它藏在雲後面,雷聲太大了,我判斷不出它具體在哪。”
葉酒晚道,“悅塵,它在暗,我們在明,有沒有什麼辦法扭轉局面,再這樣被動下去,於咱們無利。”
悅塵想了想,“有,在雲上面可以看清局面。”
葉酒晚道,“那咱們上去。”
悅塵大鵬展翅,一個抖飛,破雲而上,再向下望時,已是雲海如潮,夜色寂靜,冷月當空。
悅塵左觀右望,不多時,大喊一聲,“它在我們正下方。”
葉酒晚蹙蹙眉,心說正下方,忽然心底一驚,忙道,“快躲開!”
葉酒晚一記偏身,壓倒悅塵一邊羽翼,如同一隻水平稱瞬間失衡,說時遲,那時快,千麵長蟲嗷嗚一口鑽破雲層,一口朝頭頂上的一人一鳥噬去,卻是撲了個空。
悅塵連在高空翻出好幾個筋斗雲,才穩住身形,葉酒晚晃了晃,這纔看清——千麵長蟲早以不是什麼長蟲,它竟是化而為龍,四爪鋒利,龍角傲天,龍鱗緊密,唯獨一如既往地仍是那遍佈全身讓她心頭髮涼的人臉鱗甲。
千麵龍眼瑩綠,直勾勾地盯著悅塵。
“畜生就是畜生,哪怕變成了龍也改不了令人作嘔的本質,貪婪又噁心,”葉酒晚冷笑一聲,“出來,我都看到你了。”
雲躍從千麵長蟲的龍角後陰笑瘮人地走了出來,那道駭人的刀疤從他的嘴角眼神至眼角,陰涼的薄涼藏在眼底深處殘忍地凝視著葉酒晚與悅塵。
“在下雲躍,見過十重主君仙君天極。”
雲躍笑的暴戾而扭曲,好像何人搶了他何物似的。葉酒晚忍不住笑了,她說話沒有對方那般嘲諷的口氣,而是滿嘴的嘚瑟和故作得意的激怒,“不用磕磣我刀疤臉,你那滿口的酸味兒我在這兒都聞的見,仙君明賢沒把這主君寶座給你,反倒隨手撒給我這半路殺出個程咬金的我,估計你難受到不行吧。”
雲躍笑的很陰森,“不敢。”
“愛敢不敢,雲躍,你為什麼要殺我母親,她做錯了什麼,還是招你惹你,有什麼深仇大恨,你要殺她?”
悅塵冷冰冰地掃千麵長蟲的綠眸,明裏暗裏的無聲對峙著,人有人的戰爭,獸自然也有獸的。
“為何?”雲躍好似聽到了什麼天大的笑話般,側倚在千麵長蟲的龍角旁,伸手一指臉上的疤,“看見了麼,你那個好父親做的,懂了麼?我不殺殺他最珍愛的東西洩洩憤,怎麼行。”
拳頭,被死死的攥緊,葉酒晚心底暗罵一聲,嘴裏卻是氣不死人不償命,笑的更是歡盈道,“那你可真是做的不夠漂亮,留了我這麼個絆腳石,沒有斬草除根,讓我猜猜你現在大概有多後悔呢,”
果然,此話一出,雲躍臉上便掛不住了,“等你死了,就沒這麼多廢話了,水冽,咬斷她坐騎的脖子。”
嗚嗷!!
千麵長蟲激動地朝悅塵長嘯一聲,口水直流,悅塵也不甘示弱,也回敬給對方一臉唾沫。
可是方纔那一瞬間的顫抖暴露了悅塵心底的害怕。
葉酒晚緩緩她彎下腰,扶在悅塵的身側,輕聲道,“別怕,我在。”
我會一直在。
千麵長蟲的進攻趨勢愈攻愈烈,悅塵接連後退,她不停揮舞雙翼避開它的獠牙。
雲躍身為歹毒小人,自然不可能不暗中放冷槍,只是被葉酒晚全全擋了下來。
二人配合極其默契,幾乎不敢分神絲毫,儘管如此,卻依舊佔着下風。
千麵長蟲兇猛的攻勢不減反增噬咬過來,悅塵擁有與璧影當年同等的靈活與敏銳,接連躲過,不過很快,她便顯得有些力不從心了。
這次千麵長蟲又攻了下來,悅塵剛要避開,結果雲躍忽然從上面跳了下來,一腳踩在了葉酒晚的胸口上。
“啊!”葉酒晚猝不及防,被對方踢開了一旁,悅塵尖啼一聲,剛想抖身把雲躍從身上甩下去,千麵長蟲一口噬咬下來,她嚇的不清,急急忙忙趕緊飛離開,這才躲開了這一波攻勢,卻是狼狽不已。
“不用管我,看好你面前的敵人!”葉酒晚大喝。
“這麼擔心你的小寵物受傷吶,”雲躍殘忍地笑著,從袖中落出一把刀,蹲下身,輕輕紮在悅塵的背上,欲刺未行。
“不,別這麼做!別傷害悅塵。”
“葉酒晚,你輸了,但本王通情達理,給你兩個選擇,把王位給我,我放你們一條活路。”
雲躍勝券在握,葉酒晚只好緩兵之計,便冷聲道,“好,你先讓這畜生停下來,再這樣下去,我可不敢保證你我會不會從悅塵身上摔下去。”
雲躍嘲諷滿面,他陰殘地掃了葉酒晚一眼,道,“別耍花樣,”說著,側過面龐對千麵長蟲比了個手勢。
“悅塵,就趁現在!”
葉酒晚大喝一聲,還沒待他反應過來,腳下狂飆一膝蓋頂碎了雲躍的鼻樑,穩準狠,堪稱一絕,幾乎與此同時,悅塵使出拿手好戲,如同一隻斷線風箏遽然收緊雙翼,直直像隕石般砸落而下。
千麵長蟲大抵是懵住了,望著二人一鳥摔向大地,一時無所作為,直到雲躍的慘叫聲與重物砸地聲傳進它的耳膜,才反應過來,緩緩將龍首探入雲翳,一探究竟。
它的鼻吻剛剛觸碰到雲麵,只聽一聲炸響,平靜的雲下如鑽天機似的插出一隻尖銳的金喙,好巧不巧,正正地啄進了千麵長蟲那隻眼瞼下有一道長長的火球劃傷過的左眼球內。
“嗚嗷——!”它慘叫連天,痛苦難忍,不停晃動著首級,似乎想把什麼甩出去的樣子。
葉酒晚眼底的憤怒充斥著正氣,“殺了它!”
一聲悅鳴鳳啼,巨大的火球在舌尖前成型。
轟——
葉酒晚喘息著,聽著那震天地動的吼嘯漸漸平息,看著滿眼的齏粉點點落下,看著一張張面容化為烏有,看著自己的意識漸漸逝去......
贏了......
可是雲躍的那把匕首......葉酒晚眉頭抽搐,她低頭,緩緩把手掌從腹上攤開,血紅的刺目令她感到一陣陣暈眩,終是撐不住了,腳下一軟,還沒等悅塵從勝利的喜悅中回過神,便從高空墜落而下。
“酒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