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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青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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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無悔

    卯時三刻,京城神武樓前的華門大敞,兩匹白馬身後拖著一輛玉行車,不多時,便見華門前,一男一女兩位金枝玉葉的貴人上了車。

    一位老臣站在門前送行。

    “太子,公主,路上小心,切莫遇事慌忙。”

    凜下月性子淡漠,不作理應,自顧自垂下帷幄,隱了去。凜寒陽拱手作揖,以示辭行:“叔父不必擔心,等進了南崖城,我便託人回來報信,好讓父王母后安心。”

    那老臣躬下身,點頭似琢米,應道:“好好,有太子這話老臣便放心了,好了,千言萬語道不完,您和公主快上路吧,以免延誤了時辰。”

    凜寒陽道:“告辭。”

    說罷,便折身上了玉行車,落了車簾,車伕揮手一鞭,幾聲嘶鳴,馬車便走開了。

    行經南路嶺,車伕停下車,給馬餵了點草料,半柱香後,又啟了程。

    一路上,凜下月不與人多說一句話,只是手上不停把玩著一個顧盼生輝的傀儡。時而她手指高低不均,控制傀儡做出不同的姿勢,時而她就那樣看著娃娃自己動,像皮影戲中的戲子那樣,輕鸞漫跳,勾腳抬膝,手舞足蹈。

    凜寒陽也不是個多話的人,手上執著本書翻看著。

    不待多時,就聽車伕喊了聲:“太子殿下,公主殿下,到了,二位下來吧。”

    凜下月緩緩收起那隻傀儡,裝進褶袖,一言不發,面無表情,輕輕抬足倩腰提裙,登下玉行車。

    凜寒陽一步跳下,摸了摸妹妹的頭,道:“餓不餓,哥哥帶你去吃好的。”

    凜下月不語,輕輕拍下凜寒陽的手,低眸走開了,徑直進了傀儡堂的高門。他一愣,見狀只好嘆了口氣,搖搖頭。

    “嘿,兄弟!”身後落下一隻手,拍在他的肩上,回頭便見醉觴那張痞笑的臉。

    醉觴梗起脖子望向凜下月走遠的背影,“嘖嘖嘖,不是吧太子兄,公主今兒個又甩你冷臉了呀,哎,這脾氣。”

    凜寒陽無奈,並未反駁:“豈止,前兩天她私自離開京城,把父王和母后嚇的可是不輕。”雖然最後她自己又回來了。

    “姑娘家的嘛,”醉觴笑意晏晏,“心思都不少,指不定,是看上哪家小公子,一時迷了心竅......”

    凜寒陽一聽醉觴這小子是越說越離譜,後者一抬眸便對上了他警告的眼光,趕緊閉嘴噤了聲,轉而又道:“哎兄弟別生氣,這孩子雖然還小,才九歲,可也有她自己的脾氣對吧,說不定等過段時間就好了,你也別太擔心,哦對了,我還沒吃飯,不如你請我?”

    凜寒陽抬眼,露出了一個我就知道的神情,瞅了他一眼,“餓著吧,我沒錢。”

    醉觴嘴角一抽,剛要一哭二鬧三上吊,結果就聽他又道:“走吧,先生快來了,進學堂,別耽誤了,晌午請你下館子。”

    醉觴一拍手,“這纔夠意思。”

    待二人離開後,一道小小的身影從傀儡堂的後門悄然離去。

    凜下月方纔便一直躲在暗處,等待皇兄和那個叫醉觴的傢伙離開後,這才起身,若無其事地混入學子如海的人潮中,無聲無息的離開了。

    沒人不知道她要去哪,,興許連她自己也不知道。

    ......

    神武氏族在仙庭的位置堪能與鳳舞氏族勢比高低,令人目不可及,王與後功德無量,撐起一片地域光明的國度。

    王亦只此一位佳人,宛如一對璧人,二人後得二子,一個男嬰,一個女嬰,一位太子,一位公主。

    太子似陽,公主如月。

    本來是美好的一件事情,可令旁人費解的是,公主生來便是個天煞孤星,是個禍害,是個災難。

    國師將此事上報朝廷,卻被下旨絕不可聲張,惹家國內亂。

    然而沒多久,國師便抱恙身亡了。

    公主自小不愛與旁人說話,兒時的友伴也皆對她心存懼意,唯恐避之不及。這是她一直孤獨一人的原因。

    後來,她偶然聽聞母后說起鄰國一個富可敵國的小公子,地位崇高,與她門當戶對,在她出生那日便訂下了娃娃親,母后問她可願意,她什麼也沒說,既無厭憎推拒,也無欣然答應。

    據說,那位小公子,她從未謀面。

    六歲那年,她看著自己的皇兄被送去南崖習仙修道,開始沒有在意,可後來發生了一件事,她便懇請母后把自己也送去修學。

    開始王后不願意,拿姑娘家以後只需學禮教懂人情相夫教子便可的藉口搪塞她,儘管後來還是把她給送去了,可那些迂腐陳年的根深蒂固令她曾一度反感不已。

    後來,一代宗師的靈婆問她四門仙課中可中意哪門,她選了傀儡堂。

    其實她更想去的是“馭靈乾”,但她沒有神獸,就連最低等的靈獸都沒有。

    她沒有去和父王母后討要蘊獸丹,因為他們把她送來南崖本身已是極大的開恩,她不敢奢望。她是公主,高貴的公主,地位崇高,何人見了她不避讓三分,可卻連擁有一隻小小的神獸都要慎行。

    因為她知道,她擁有的一切,是因有整個神武氏族在背後撐腰。

    那些榮耀,那些光芒,是因為父王,是因為皇兄,是因為整個江山社稷是她父王的,而她皇兄是太子,早晚也是他的,不過是因沾上了點風帶裙,才備受尊敬罷了。

    換而言之,她什麼都沒有。

    然而她亦不需要什麼富可敵國的小公子做未婚夫,她想要的,自始至終只有一樣,一個真正屬於她的東西。

    哪怕只有一樣。哪怕......

    然後,她擁有了,可很快便失去了。

    一日,她與皇兄和皇兄的幾個酒友前去仙京玩樂,她聽說那是鳳舞氏族的領地。

    這是一座繁華富裕的天堂。

    然而,人潮擁擠間,她走丟了,到處找不到自己的哥哥,周圍街巷陌生的臉龐令她感到害怕和孤獨,跌跌撞撞的,她又餓又累。

    於是她在一隻老狗破哄哄的窩裏睡著了。

    就在她迷迷糊糊,朦朦朧朧間,一雙手輕輕把她攬進懷裏,她只來得及看到一塊刻著兩個名字的玉,便沉沉睡去。

    再醒來後,便發現手邊多了一隻皮影人,自己則已然在馬車上。皇兄見她醒了,趕忙上前問她可還好,神情淨是擔憂。

    後來,她詢問皇兄是誰把自己送回來的,皇兄告訴她,送她回來的是仙京城裏一家客棧的老闆娘透過四處打聽尋找,才知是皇家丟的人,這才把她給送回來。臨了,那位老闆娘還送給她一隻皮影人。

    他告訴她,既然是好人家把她給尋了回來,那自是要好好答謝的。

    這一謝,便是萬兩黃金。

    ——值得一提的是,仙京紅夢樓客棧青雲直上日進斗金的因由,便是這些黃金銀兩挽救了老闆娘即將面臨的倒閉。

    ......

    她記得,那是一雙溫暖的手,一雙人的手,一雙真正的阿孃的手。雖然,以前父王母后也常抱她,只是那些擁抱含入了太多政治、禮節和形式。

    她厭漠了這冰冷的溫情、假象。她懷念當初睡在老狗窩裏時被那雙手輕輕攬在懷裏的感覺,她從來沒有被父王或母后那樣溫柔以待過——那是她所真正渴望的親情。

    一日,她聽皇兄說起要與醉觴公子一同前往極淵之地尋回一塊兒玉,當時她隨口一問是什麼玉,他答“據淺說姑娘說那是一塊兒兩面刻字的玉。”

    聽聞,她臉色微變,倒茶的盞子漾出了水,凜寒陽問她怎麼了,她搖搖頭,答無事。

    然而沒多久,訊息便傳到了南崖——鳳舞族違抗皇命,滿門抄斬。

    仙京生靈塗炭,後來她才知道,那位老闆娘也受到了殃及......慘遭不幸。

    夜裏從來沒有那麼悲傷過。獨自一人縮在被窩裏輕輕綴泣,卻又不敢讓宮女聽去,怕惹出是非。

    孤獨,一點一滴撕碎心臟,那壓抑令人窒息的金雕玉砌華麗殿堂,宛如永遠無法逃離的夢魘,盤旋在心上......

    於是,當老靈婆問她為何擇選傀儡堂時,她答:“縱使一念執著,擇路無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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