燥熱席捲著這個離皮城市區二百多公里的小鎮。三號公路上的一輛三菱車帶著皮城的泥土正在晃晃悠悠的行駛而來。公路兩旁的白楊樹，葉兒捲起，汽車帶動的氣流卷下幾張微黃的葉子。

    林鎮的日子並不好過，這幾年三號公路上面行駛的的汽車越來越少。加之皮城僅剩的幾個投資家也把資金撤了回去。現在只剩下兩座廢棄的工廠，和一排排空蕩蕩的汽車旅館。

    高曇直摘了油膩膩的手套，臉上全是汽油的油漬還有幾條汗漬，整張臉好像新手畫的油畫，顏色分佈一點也不均勻，一排鬍子似被火燒過，緊密的挨在嘴邊。乾裂的嘴唇上，一支菸未點燃的三和牌劣質香菸插了進來。

    “有火沒？”

    老馬可看了他一眼，抿了一下乾裂的嘴唇，傍晚的陽光柔和的照在他一條條歲月的痕跡上，滿臉的溝寫滿了只有一根菸了嗎？

    高曇直將煙盒抖了一下，摔得遠遠的。把手上的煙遞給老馬可，示意讓他先過過癮。

    “給，你點，我有。”老馬可把髒兮兮的火機遞給高曇直，從沾滿油漬的工裝衣中拿出一塊破布，裡面裹著一根明月牌的香菸。“上次，來了個皮城的金主，吝嗇鬼順手給了我一根，一直沒捨得抽。我彷彿還能看到他的眼神”老馬克開始學著高曇直叔叔的動作，掐著喉嚨說“你欠我一根菸錢”

    高曇直不禁的笑了起來。這確實是在自己的叔叔。這幾年胡思斯在這個汽車旅館也沒少受叔叔的氣，也倒是習慣了，只是茶餘飯後免不了抱怨一番。

    “來一口吧，這纔是生活”老馬可把煙遞給高曇直，看了一眼藏在濃煙背後的太陽，馬上就要下山了。“今晚十一點我他媽的就四十歲了，黑底殼酒吧”

    “生日快樂”

    老馬可拍了一下高曇直的肩膀，“小高曇直啊，我老馬克也算是看著你長大的了，你確實是個好幫手，我一直都很看好你，尤其是你修車的靈活性，很好”

    “馬克叔，你這麼說我還真不知道還怎麼回答你了，平時你老罵我，我有點不習慣。”

    “哈哈，你還真是傻，我這是為你好。”

    老馬克看了一眼表甩著手套準備要走了，高曇直有些不理解這個為你好是什麼意思，看著天空飛過的直升機罵了一句娘。

    “七點了”高曇直使勁抽了一口菸頭上有一個月亮標誌的煙，舒心的吐出一口煙霧。“老馬可真是會珍藏，”又看了一眼菸頭“下班了。”

    一輛三菱汽車歪歪斜斜的在路中間停了下來，在高曇直前面十幾米的地方喘息了一會兒，還是沒有能夠啟動。燥熱的天氣現在才降了下來，駕駛位上的人早就受不了了。

    車門咯吱的開啟，高曇直看著快要掉下來的車門有些擔心，當看到兩個大塊頭下車的時更是驚訝，為這兩破舊的三菱車祈禱：千萬不要散架。

    “這裏是上河鎮，我們可以在這歇歇腳，吃點東西。這車壞了也就換了，還好是到了。”獨眼下了車說道。看了一眼搖墜的車門欣慰的瞥了一下一眼遠處的高曇直和老馬克。

    “真的是太他媽的熱了”駕駛位上的光頭脫了上衣看著獨眼“你在看啥呀，想辦法把這破車開走啊，再說了，一隻眼睛的世界完整嗎？”

    獨眼轉身看了一眼光頭，又看了幾眼公路旁的幾個垃圾桶旁的流浪貓“上次給你買的洗髮水你怎麼不用啊”

    “啊哈哈”光頭摸著自己的禿頂“這麼多年不見了。你還是沒變啊。”

    “喂”獨眼看著高曇直喊了一聲“能幫個忙嗎？”

    老馬克有些不情願，但看著高曇直已經走過去了，也就跟了過去，嘴裏唸叨著：“媽的，外鄉人。”

    十歲時，高曇直的爸爸死於肺癌，家裏的經濟來源就沒了四分之三，沒有多的錢支援他接著上學，媽媽讓他先到自己叔叔的汽車旅館學點手藝。

    可是高曇直還是忘不了在學校的生活，走神時，經常被鉗子，車門傷到，有一次比較嚴重，整個手都腫了起來好，休養了幾周，母親含著淚讓高曇直接著工作，別再妄想接著上學，上學對高曇直沒有一點好處。她是一個知道現實也接受現實的女人，高曇直再不工作，這個家就徹底完了。家裏的妹妹胡雪從不敢和高曇直說話，高曇直的眼裏總有一股怨氣。

    每次到月底發工資的時候，高曇直都把錢交給母親，妹妹的學費，房租，生活用品，這些都要錢，在高曇直的口袋從沒有超過一百元的現金。因為到處都要錢，吝嗇的叔叔從不把高曇直當做親戚。還仗著親戚的口號剋扣高曇直的工錢，免費加班加點。老馬克有時看不過去也會幫一下高曇直。

    但是這次老馬克只想要讓高曇直趕緊走人，他是一個討厭外鄉人的老英雄。

    “這車壞了，能修嗎，小兄弟。”獨眼看著走近的高曇直說著話。從兜裡拿出一包明月牌的香菸自己點上一支，等著高曇直走近遞了上去。

    高曇直搖搖頭道：“這車能走到這兒已經很了不起了。”沒有接過煙，也就是拒絕了獨眼的請求。

    獨眼使勁吸了幾口煙，吐出幾個菸圈，轉頭看向光頭，光頭擺擺手。“真是沒用的東西。”轉頭又對著高曇直說：“這樣吧，小兄弟，我給點錢，你把這車處理了。”獨眼從衣兜裡拿出一沓百元大鈔票直接塞給高曇直。“這樣可以了吧，你要處理好，三天之內給我弄一輛新車，定金也在裡面了。”

    高曇直看著這沓錢，整個人都愣住了，看著車上的行李被搬走。一張喘息的三菱車在傍晚的陽光下破的很好看。老馬克想要阻止高曇直，但是想到這麼多的錢也就放棄了。慢慢的走開了。

    偶爾收到一些客人給的小費，高曇直會買一些科幻小說，他特別喜歡《銀河》。偶爾也會買搖滾唱片，一個人在房間瘋狂。這次比一個月的工資還要多出很多，大概是半年的工資吧，高曇直回頭看著走遠的老馬克想著。

    高曇直沒有把這輛車拖到報廢區，而是把它留在了一箇舊工廠裡。

    這次老馬可的邀請，是高曇直第一次進酒吧，高曇直從不去這些花錢的地方。他的時間都被汽車旅館髒兮兮的汽車奪去了。

    看了一眼飛遠的直升機，高曇直也甩著手套向前走去，越過坑窪的水泥路，轉了十幾個彎纔看到破舊的小房子。推開門，母親正在做著一些針線活，冬天一過就開始忙活了，等到下一個冬天賣出去也是一筆收入。高曇直很少和母親交流，但是今天他開口了。到不是因為怨恨，而是每天都太累了。

    繞過坑坑窪窪的水泥路時，高曇直很小心，這些路面很久就有人說要翻新了，連同這裏的房子，這裏麵住滿了成千的人，有一些地方的水泥塊已經看不見了，被改造成了一片綠油油的白菜，蒜苗。

    看了一眼自己住的破舊房子，如果真的拆了重建也許也是一件好事，真的太破了。可是重建的房子自己能給得起房租嗎？給不起的話又要去那裏住？

    高曇直搖晃著腦袋，自己怎麼會想這些奇怪的事情，這是媽媽經常嘮叨的，大概自己也聽得太多了。推開門，妹妹小雪從房間跑了出來，媽媽正在織毛衣，這活媽媽幹了五六年了，冬天已過就開始織，一直到春節前賣的那幾天纔會休息，現在織的少了，眼力勁大不如從前。

    “你叔叔越來越不像個叔叔了，加班倒是沒什麼，但是也不知道給點加班費，先吃飯，我得給他說說。”媽媽放下手中的活說。

    高曇直嗯了一聲，去洗手洗臉，看著鏡子前面髒兮兮的臉。如果自己還在上學，現在高三了，要準備躍龍門一般的高考。每天忙得和世界末日來了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