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小金閣子杜縈迴也無心睡眠，在院子裡站了站，轉身又出來了。

    因花會的關係，離開專屬於內門的後山，前山天君殿及園林仍有很多人夜遊，歸元城內亦是通明如晝。

    杜縈迴衝着尋那股戾氣而來，專挑人多的地方走，對經過的每一個人都十分在意。

    這幾日下來總是見到他，別人也懶得再躲避，只當一陣邪風颳過就算了。杜縈迴沿途與人擦肩而過，認了約有幾十張臉，認過就忘。

    “這麼走毫無意義……”杜縈迴心道。

    前面有一男子朝他走來，端端正正行了個禮：“杜公。”

    杜縈迴不認得他，只見此人年貌與自己相當，穿戴不怎麼搶眼，細節處卻看得出地位顯赫。

    此人舉止莊重有力。杜縈迴不熟人，然而熟他身上帶的那種氣息，這是經歷過常年征戰的人所共有的特質，包括蔣蘭宮也如此。

    “敢問仙君尊號？”杜縈迴還禮。

    “一介庸學，何來尊號。”這人說，“在下靈永州督院督主，林玄機。”

    杜縈迴疑惑：“你也是督主？”

    林玄機道：“八州之上，所有的督院負責人都叫督主。”

    杜縈迴還有許多疑點，他想起吳平下放的地區便是靈永，但事實上，他前生所知峰林觀就在靈永州，仙門府邸從地位上高出簡單的地域劃分，所以說“下放”到州界內也是對的。只是如果本地的督主是林玄機，那麼那日在大殿上，為何是慕修顏出來吆五喝六？

    “恕我多問，這督主究竟是怎樣說道？可有品級之分？”他問。

    “有品級之分，不過沒那麼複雜，只分鎮遠督院、州督院和郡督院，我是州院督主。”林玄機耐心解答，“杜公被貶仙籍那時，是來無盡洞天覲見的那位慕督主督辦的，他是鎮遠督院總督主，品級上高我一等，貶仙籍之事，他有資格代辦。”

    林玄機又說：“不過鎮遠督主要職責在於討伐叛亂、定罪戰犯。所以杜公只是趕巧碰上他罷了，至於吳平，便是我督辦的。”

    杜縈迴這回纔算是明瞭：“多謝林督主解疑。”

    林玄機：“分內之事。”

    “林督主。”杜縈迴道，“在下深知自己在無盡洞天不受待見，所以冒昧請問，林督主與我搭話所為何事？”

    林玄機淡然：“說來慚愧，今日犬子出言不遜，多有冒犯，不好好賠禮，實在過意不去。因時辰已晚，原想明日再帶犬子專程拜會杜公，卻不想在這裏遇上了。”

    杜縈迴想今日遇到一群孩子，哪個是他兒子？而且真正稱得上對自己無禮的，也只有蔣尋棠，他來道什麼歉？

    杜縈迴：“請問令郎是……”

    林玄機猶豫了一下：“就是那個說棠少君為杜公所出的小子。”

    杜縈迴：“噢，那孩子，勇氣可嘉。”

    林玄機：“杜公取笑。”

    兩人既已搭上話，便同往園中閒逛。

    “這話是怎樣傳出來的？”杜縈迴實在不明白，自己怎麼就成了蔣尋棠的爹。

    “我任職靈永之前，曾在海寧州遊歷。”林玄機道，“杜公的遼肅府在海寧州境內，我有幸去拜謁過幾次，聽得一些傳聞。說，棠少君本是從遼肅府抱回無盡洞天的。大約，就是從此傳來。”

    “遼肅府？那是什麼時候的事了？”杜縈迴問。

    “十年前，杜公仙逝不久。”林玄機道。

    “遼肅府現今如何？”杜縈迴問。

    林玄機：“仙門之位仍在，府邸仍在，只是因杜遠亭謀反，已人去樓空。其他已經空下的仙門原址，君上都已改為督院駐地，唯有遼肅府未動，還如杜公生前模樣。”

    杜縈迴有些感慨：“我以為他會燒了。”

    林玄機：“杜公何出此言？君上多年來思念未減，杜公生前遺物，件件都視若珍寶，又怎會將故居焚燬。”

    杜縈迴一時說不出話。

    “唉……”他隔了很久，竟嘆息起來。

    真的？裝的？十一年了，蔣蘭宮是否都在逢場作戲？

    杜縈迴想：或許這世上，只有他知道蔣蘭宮恨他。

    “林督主氣度不似旁人，可也曾征戰八州亂道？”杜縈迴覺得他不像慕修顏同類。

    “我曾效忠祁氏門下，並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林玄機道，“甚至，我只是個外門弟子，那年間捲入疆場者眾，我不過是個小人物罷了。”

    杜縈迴：“那如今位居督主，可又是什麼樣的奇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