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三章 無求無慾無心之人
寂靜的天君殿,兩人相顧良久,無話。
也許相互之間耐性都過於好了,即便一直拖延下去,也沒有什麼關係。
蔣蘭宮寧肯他一直這樣拖著。
然而杜遠亭這次先開了口:“不是你要談?”
“是我給了你們一個機會談。”蔣蘭宮說著攤開手,在燈影下游走,“遠亭兄有什麼條件,儘管開出來,我可是有求必應。”
杜遠亭的目光追隨著他的指尖。
蔣蘭宮頓了一下話音,盯著他補充道:“……對你。”
杜遠亭緊了下眉。
“若遠亭兄沒有想好,這段時間,我們不妨敘敘舊。”蔣蘭宮說著停下腳步,雙手交握,垂於身前,一副平和的模樣,好似從前。
那個杜遠亭和他都記得的“從前”。
可他究竟是徹底變了。
杜遠亭看不出他眼中還有一絲從前的如履薄冰,取而代之的是居高臨下的威懾。他不再主動徘徊於一切場合的邊緣,減弱自己的存在。他也不再保持著微微的頷首含胸,不再小心翼翼地迴避眼神的碰撞。蔣蘭宮的身軀筆直纖細,佇立在天君殿空闊的正中央,杜遠亭從未見過他如此咄咄逼人。
這不是談判。
是施捨。
天君殿中有意滅了多數燈火,僅留下天君殿玉階前的兩列,令雙方都看不清對方的面容,顯得陰森詭秘。
蔣蘭宮在這場對峙中的氣勢絕無退讓。對杜遠亭,必要讓他放下那遼肅宗主君的架子,放棄他從前高人一等的幻想,明白他們之間已經今非昔比,休想再以威脅和暴力迫使自己屈服。
可他還和從前絲毫未變。
那讓人看不破的沉默,不起波瀾的臉,不肯靠近的腳步。
他還沒意識到,現在站在他面前的,不是門客蔣殿,而是天君蔣蘭宮麼?
不過蔣蘭宮自認為沒有羞辱他,只是陳述事實。
自己對這個人的所作所為,的確仁至義盡了。
“你我本無仇無怨,何至於兵戈相向。”蔣蘭宮請他跟自己上玉階,“想來,是遠亭兄被旁人的讒言裹挾,纔不得不如此作為罷。”
杜遠亭跟著他走過去,瞥了一眼大殿上的兩扇屏風。
怒濤簇雪浪,野鶴蘆荻秋。
皆是海寧州的盛景。
“因為據我對遠亭兄的瞭解,你自己並沒有什麼慾望。”蔣蘭宮說著在玉階上落座,招招手讓他坐在自己對面。
杜遠亭不坐。
“坐麼。”蔣蘭宮道,“既然約好對談,身為東道主,就該周全禮數。難道在白無谷談判時,遼肅宗是不讓座的?”
杜遠亭便坐下了。
蔣蘭宮輕笑。
“笑什麼。”杜遠亭問。
“沒什麼。”蔣蘭宮收起笑容,“只是想到方纔所說的,遠亭兄沒有什麼慾望,只在這坐與不坐一事上,已經順應了我的結論。”
“這有什麼關係?”
“這,自是證明了,對你而言,可為不可為,全無所謂。別人解釋給你該做什麼,你就老老實實地做什麼。”
蔣蘭宮說著,從臺階上竟然提了一壺酒擺在他們面前,示意杜遠亭,想喝可以自己倒:“今夜為防遠亭兄突襲,無盡洞天的弟子僕役都遣散了,人手不足,見笑。”
杜遠亭不喝酒,只看著他問:“為什麼應對突襲反而要遣散人手。”
“因為他們的修為在遠亭兄面前不過螳臂當車,有和沒有,沒什麼分別。”蔣蘭宮道,“無盡洞天所在群山乃是仙門學府之所在,怎會有白無谷要塞那般便於集結。”
“你一直說廢話。”杜遠亭冷不丁說道,“是爲了拖到杜岸回來?”
“那遠亭兄這麼任我拖延,是覺得亞父回不來?”蔣蘭宮給自己斟了一杯酒,捏起酒杯搖晃。
“他回不來。”杜遠亭篤定。
“我也不必靠他。”蔣蘭宮道。
殿上再次靜默下來。
他們不像才經歷過生死之戰,滅門之仇。在三州交界戰役之時,和在如今天君殿上,心境竟然一般無二。
“何必呢?”蔣蘭宮平靜地發問,“若你果真如我所猜的無情無慾無求,對天君之位也沒有企圖,我想知道,你攻打我的動機為何。”